秦如練是仙盟的第五任盟主。


    在秦如練以前,仙盟共有六大世家,但在秦顧出生前的一場禍亂中,滄山派因門下弟子折損過多,退出了世家行列;


    於是,如今的仙盟隻剩五大世家。


    而秦顧的父親,就是曾經的滄山派首席,未來的滄山派掌門——


    如果他沒在滄山動亂中喪生的話,本該是這樣的。


    也正是在滄山動亂之後,入魔必誅成為了仙盟第一禁令。


    原著對秦顧生父的刻畫,也就到此為止,這個英年早逝的天才修士,甚至連名字也沒留下。


    秦如練領著他回到掌門大殿,又從側門走進臥房。


    成為仙盟盟主之後,秦如練住在飲楓閣的次數屈指可數,臥房整潔幹淨,家具擺放有致,唯獨缺了一份人氣。


    她徑直向床側的書架,抬手轉動擺放其上的一尊鷹像;


    隻聽深處傳來隆隆響聲,整麵牆體都翻轉,現出一間燭火幽幽的暗室。


    秦顧微微睜大雙眼,掌門居所中有暗室很正常,讓他震驚的是——


    正對著入口處的桌上擺著一個木漆的牌位,牌位前卻沒有供奉的香火,隻有一架寒光凜凜的刀架,刀架上橫臥著一把長劍。


    秦顧遠望著這把劍,胸中湧動著詭異的親近感,他能感到劍的周圍與其他位置的氣壓都不同,但這柄劍未曾對他展露敵意。


    他心中隱有所感,抬眸看向晦暗不清的木牌位——


    江成喧。


    看到這個名字的刹那,胸口好像被什麽東西重擊,懷念又酸澀不已。


    秦顧的唇無聲動了動。


    父親。


    他看向秦如練,卻發現秦如練也在看他,相似的桃花眼中寒意消退,是從未見過的溫柔。


    “眷之,”秦如練道,“去見見你父親。”


    秦顧有些猶豫,不知該用什麽情緒麵對江成喧的牌位。


    他想到什麽:“父親的牌位,怎麽會在...”


    怎麽會在飲楓閣,甚至在秦如練的臥房裏?


    秦如練似乎知道他要問什麽,搖了搖頭:“這不重要,眷之,去吧,這還是你們第一次見麵。”


    秦顧一步一頓,走了過去。


    秦如練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把劍叫做橫秋,在當年是一把有名的凶劍,多少名士也無法馴服它,後來...它選擇了你的父親。”


    秦顧看向橫秋劍,走得近了,劍鞘上古老的紋祥變得清晰可見,疏離而神秘,充滿著生人勿近的氣場。


    秦如練好像在說著極為遙遠的故事:“滄山動亂時,你父親用它斬了一百零一隻妖魔,至死未曾放手。”


    秦顧的腦中不受控製地浮現這麽一幅畫麵:


    年輕的修士手持長劍,妖魔的鮮血將劍刃染成觸目驚心的紅色,腳下屍骸遍地,每揮出一劍,劍氣錚鳴,便有一顆妖魔的頭顱落地。


    “諷刺的是,妖魔殺不了他,”秦如練的聲音冷了下來,“他死在自己的同門師弟手下。”


    秦顧的心髒劇烈跳動起來,仿佛被拽入另一個深淵。


    長劍穿透胸膛,戰至力竭的修士不可置信地噴出一口鮮血,頹然倒地時,隻看見一雙猩紅雙目。


    ——原來滄山動亂背後,還有這樣的隱情。


    怪不得,怪不得秦如練對他包庇蟬娘的行為如此怒不可遏!


    秦如練沒再說話,秦顧不知如何開口,暗室內一時陷入沉默。


    他已走到江成喧的牌位前,卻不敢直視。


    江成喧會怎麽想?他死於妖魔之手,他的兒子卻放過了妖物。


    “事實上,我們並不是沒有懷疑,”秦如練再次開口,“如果從一開始就將叛徒正法,他也不會死,但他相信他的師弟。


    “你的父親,人人說他胸懷大愛,我卻覺得他心腸太軟、優柔寡斷。”


    秦顧沒想到會聽到這樣的評價,內心五味雜陳。


    現實世界裏,他的父母是商業聯姻,在他被診斷出身患絕症後,婚姻關係順理成章地解除,各自給他留下了大筆金錢,從此再無聯係。


    他本以為,像秦如練這樣恩怨分明的女子,能夠在丈夫死後還選擇生下孩子,絕不僅僅因為責任。


    可優柔寡斷實在算不上什麽正麵評價,而江成喧逝世一十六年,今天卻是秦顧第一次拜祭。


    原著裏,原身甚至不知道江成喧的牌位就在飲楓閣中。


    “那天在殿上,”就在秦顧躊躇不定的時候,秦如練突然話鋒一轉,“我從你身上看到了你父親的影子。”


    秦如練的話語一字一句落了下來,像雨點怕打在心間。


    “我意識到,即便你從未見過你的父親,亦無法改變你身上流淌著的血,有一半來自於他。”她說,“但你同時也是我的孩子。”


    “眷之,我相信你能走出一條與你父親不一樣的道路。”


    秦顧的瞳孔震顫,與此同時,橫秋劍在劍鞘中劇烈顫動、陣陣嗡鳴,其上,繁複的圖案隱隱現出藍色光芒——


    胸中情緒翻湧,秦顧猛地伸手握住劍柄,拔劍出鞘!


    劍刃每出一寸,藍光便耀眼一分,沉重的劍在他手中卻如魚躍入海,揮舞自如;


    秦顧將靈力注入劍中,藍紅二色融合,將暗室照得發亮。


    隨著光芒大盛,暗室的牆壁不見了,他似乎立於高山之巔,身前有一座巨石,將視野盡數遮擋。


    秦顧的手驀地被人握住,他慌忙回頭,便見一名豐神俊朗的男人正朝自己微笑;


    秦顧想到晏白術的評價:“你與你的父親長得很像。”


    男人帶著他的手臂動作,手腕翻轉,橫秋劍平掃而出——


    藍光如萬頃滄浪,層疊激蕩,浪拍石崖,發出巨大轟鳴;


    劍浪卻未停止,眨眼間化為數道,宛若濺起的浪花,猛地震碎巨石!


    這是多麽強大的靈息,竟能不費吹灰之力摧毀磐石。


    胸中似有所悟,秦顧提劍,又是一劈!


    起初,劍氣依舊是湛藍的,但隨著劍光劈向地麵,湛藍逐漸變化,像被火焰吞沒,最終全部化為赤紅。


    地動山搖,地麵留下一道極深的溝壑。


    秦顧有些氣喘,但橫秋巨大的威力讓他心潮澎湃。


    耳畔落入一聲輕笑,他轉眸看去,男人已不知何時收回手,正站在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


    男人的笑容溫柔而欣慰,秦顧瞬間就明白了,緊走兩步向他靠近:“父親!”


    江成喧卻後退一步,身形逐漸潰散;


    四周逐漸暗下來,江成喧朝某個方位看了一眼。


    這一眼滿是深情,還帶著濃濃的歉意。


    秦顧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正對上秦如練的雙眼。


    再一回頭,哪裏還有江成喧的影子,山巒也消失,仿佛大夢一場。


    唯有手中紅光灼灼的橫秋劍,無聲地證明著這段短暫的相處是真實的。


    秦如練垂眸看向橫秋劍:“它果然認你為主,眷之,從今日起,橫秋劍就屬於你了。”


    秦顧的佩劍在與晏白術對戰時被一掌震碎,橫秋劍可謂及時雨。


    秦顧點點頭,想了想,將見到江成喧的事如實相告。


    秦如練微愣,聽到秦顧描述的山峰景象,眼中神采晦暗:“原來如此...恐怕你父親死時,有一縷神識留在了橫秋劍上,你剛才進入的,是這縷神識構築的領域。滄山之巔的景色如何?”


    秦顧答:“很美。”


    旋即又思考:一縷神識便能將他拉入領域,江成喧死時,該是什麽修為?


    殺害他的那名魔修,又該是怎樣的實力?


    橫秋入鞘,秦顧抿了抿唇,下定決心:“母親,父親的神識消散前,一直在看您...他、他是...”


    話到嘴邊,秦顧才發現,“愛”之一字,想說出口並不容易。


    秦如練笑了笑:“我知道。”


    而後走上前,在江成喧的牌位前站定:“今日我看你與季允感情極好,季允即將突破至出竅境,你有空的話,去指導他一二。你回去吧,眷之,好好休養。”


    見秦如練提起季允,是為了讓他輔助對方修理,秦顧懸起的心放下了些,他向秦如練抱拳,轉身退了出去。


    離開暗室時,他似乎看到秦如練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牌位上“江成喧”的名字。


    他恍然驚覺,這塊牌位,陳舊卻幹淨,不見一點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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