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一元天橋茶館,位於京城市西-城區萬明路,東方飯店附近。這裏是一個能夠容納200餘人的小劇場,因為入門兒處的牌匾豎立,所以,也有人戲稱這裏為張三八茶館。


    近幾年,郭大綱和他的相聲團體德雲社,通常就是在此間演出。


    柳辣父子來的這天,正好趕上郭大綱下午有一場活兒。


    爺倆是頭午8點多出發,10點來鍾到的。


    他倆先是去學校安排了柳辣的入學事宜,處理完畢後,這才趕著中午飯點兒,將郭大綱和德雲社的人,還有馬三爺的幾位公子都約出來,在一塊吃了頓便飯。


    飯桌上,柳辣見到了郭大綱的夫人王慧,還有搭檔於遷,張聞順老爺子等人。


    當然了,不可避免的,柳辣也見到了日後在危難之際退出德雲社,將郭大綱坑得特慘的那幾位。


    除了這些人之外,郭大綱的徒弟們也悉數到場。盡管他們現在都還年紀尚淺,但柳辣也依稀認出了一些未來的名角兒,例如燒餅,小嶽,還有將來會叛出師門的曹何二人。


    老實說,對於這些將來會背叛的人,柳辣不太喜歡,但也談不上什麽惡感。說白了,無非就是分錢不均而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天攘攘皆為利往”,人生在世總是如此,無人可以避免……


    一席酒菜入腹,除了柳辣心思較重外,其他人倒是還都算是賓主盡歡。


    特別是幾個師兄弟兒,打從菜一端上來,柳辣這個新人立馬便被他們接受了,一邊吃還一邊問柳辣呢。“你爸下次什麽時候再來啊?下次來別這麽破費了,咱改便宜坊點兩隻烤鴨就成。”


    ……聽他們這麽客氣,柳辣真想感謝他們八輩祖宗來著。


    酒足飯飽,已然是下午兩點多鍾了,離著今天張三八茶館的演出時間可不遠了。


    與馬家的幾人告別後,柳洋河父子跟隨著郭大綱,一同向張一元走去。剛進到茶館的後台,劇場的負責人就就匆匆找了過來,嘴裏喊道:“郭老板,你可來了,出大事了!”


    “你別急,怎麽了?”郭大綱忙問他。


    “唉”負責人歎了口氣:“還能怎麽,又是票的事兒唄。咱今天的演出到目前為止,攏共就賣出去了一張票,這可怎麽演啊!”


    “啊?又沒賣出票去?”


    “這個月可好幾次了,都是就幾個人買票,一上台,下麵200多個座空著,看得我都瘮的慌。丫們這是包場來了?”


    “可不是嗎?早知道我今兒就不來了,錢掙不著,還得倒搭著車費。”


    “唉,不錯了,你還能出得起車費!哥們家裏可都無米下鍋了,就等著拿今天晚上演出的錢吃頓飽飯呢。”


    負責人這話一說出口,後台可就亂了套了。


    聽著演員們亂糟糟的抱怨聲,郭大綱用力喊了一嗓子:“行了,都別慌,又不是第一次了。這不離著演出還有一個多點呢嗎?沒準到時候票就賣出去了,你們現在著急上火有用嗎?趕快,別閑著,越閑著想的越多,都給我備場去。”


    郭大綱在這個後台自然是最具有威信的。


    “得了,聽您的,希望票能再賣出去點吧。”隨著他的話講完,演員們隻好各自散去,不過每個人卻都顯得憂心忡忡。


    安撫好了演員,郭大綱白了眼這個負責人:“我也是服了你了,票賣不出去賠錢的也是我,你慌什麽啊?這要是急出個好歹來,你得多犯不上啊!好家夥,你再來這麽幾次,後台這幫人非跟我起義了不可。”


    “嗨,我的錯,我這不是替您犯愁嘛!”負責人矂眉搭眼地應了一句,隨後離開後台,又到前門的售票處,繼續關注起販售的情況來。


    將事情暫且平息後,郭大綱朝著柳洋河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二哥,你們爺倆第一天來,就碰上了這事兒,真是丟人了。”


    “哎,哪的話。”柳洋河連連擺手:“這年頭幹什麽都不容易,你養著這一個後台幾十號人,也真是難為你了。”


    “嗨,沒法,誰叫我愛這個。”郭大綱又笑了笑,隻是這次的笑容裏,卻多了份說不出來的沒落……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很快,演出的點兒到了。


    幾分鍾之前,那個劇場的負責人又來了一次,很遺憾,他帶來的消息,此時演出票依然隻是就賣出了一張。負責人來的意思,是想問問郭大綱,今兒這場還演不演了,要不幹脆把錢退回給這個觀眾,咱們直接散場得了。


    負責人是好心,但郭大綱想了又想,最後卻還是沒有同意,決定繼續照常演出。


    第一個上場的就是郭大綱和於遷老師,兩人相對視了一眼後,由於老師打頭,先後走上了舞台。


    台下就一個觀眾坐著,坐到了最前排中間的椅子上。這是個20多歲的年輕人,他發現整間茶館裏就自己一個觀眾後,也是有點懵,時不時地扭頭向四周看,就盼著趕緊再進來個人,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


    走上台,二人對著觀眾深居一躬,然後郭大綱開始說話了:“今兒來的人可不少啊,台上台下好幾萬人。”


    “謔”。於遷謔了一聲:”那來這麽多人啊,我可就看見一個。”


    “是呀!”郭大綱擼胳膊挽袖子,指著台下唯一的觀眾:“朋友,今兒個你算是來著了,你這是包場了呀!我告訴你,你可不許走,要想上廁所,打電話,都得提前先向我們報告,我們後台的人可比你多!”


    於遷也哭笑不得:“要不也別說相聲了,你上來,咱仨鬥地主得了……”


    他倆這樣其實就是為了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也緩和一下觀眾的緊張情緒。果然,聽他倆相互逗了句悶子後,觀眾“嗬嗬“樂了兩聲,整個人開始放鬆,不像剛開始那樣拘著了。


    調侃過後,兩人開始正式說了。


    郭大綱:“今天跟於老師站在同一個舞台上,我非常的高興,很榮幸。”


    於遷:“呦,快別這麽說,您客氣。”


    郭大綱:“你不知道,於老師一般不出來。”


    於遷:“對,我懶。”


    郭大綱“他一年就出來兩回。”


    於遷:“啊?那也太少了。”


    郭大綱笑:“清明一次,七月十五一次。”


    於遷一推他:“好嘛,我出來收貢品來了是吧!”


    郭大綱做道歉狀:“你千萬別生氣,我這人不會說話,總之於老師是個好演員。”


    於遷點頭:“嗯,這是實話。”


    郭大綱也點頭:“於老師不光是好演員,也是個好人。在我們這行,人家的品性是這個!”郭大綱豎起一根大拇指。


    於遷還笑:“您捧了。”


    “嗯”郭大綱拉長音:“絕不是捧你,事實就是這樣。於老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打從心眼裏就這麽仰慕你,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郭大綱頓了頓,做思考狀,然後一拍大腿對了:“對了,您就是我親生的朋友!”


    於遷:“哎,哎,你等等吧……”


    兩位老師在台上說著,唯一的觀眾在下麵也是看的挺開心。與此同時,柳辣父子倆也躲在後台的候場門兒那塊趴著門簾聽著。


    柳辣還好,前一世總聽,算是有些免疫了。但柳洋河這輩子卻是第一次聽見這種“非主流”的相聲,聽得哈哈大笑,比那個觀眾樂的還歡實呢。


    看了一會兒後,柳洋河扭頭對兒子說道:“原本把你就這麽交給人家了,我還有點不放心,但現在看來,這位郭老板還真就不錯。藝術水平沒的說,做人的話,一個能賠著錢為觀眾演出的演員,我覺得他人品肯定不會太差,最起碼藝德是過關的。我跟你打個賭,不出十年,這人肯定能紅。”


    “哎呦?”聽到柳洋河的話,柳辣不由一愣,好懸沒問出去,你也是穿越來的吧?


    父子倆在後台又看了幾分鍾後,柳辣瞅了眼手表,對父親說道:“行了,我這的事兒全都完了,時間也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了。”


    “嘿,你怎麽還攆上我了,我就這麽不招你待見!”柳洋河朝他腦袋狠拍了一下。


    “你快走吧,我的事兒都辦完了!”柳辣拽著柳洋河的胳膊開始往外推,同時嘴裏說道:“我剛才問了,這演出總共就兩個多小時,完事了就是晚飯的點了。你在這待著,到時候我師父肯定得請你吃飯,他這麽要麵的人,小館子肯定不成,大飯店就又是一筆大開銷。你看他現在混得這麽慘,你好意思還死皮賴臉的留下嗎?”


    “誒呦,懂事了啊?你還是我兒子嘛,你這是感動中國來了吧!”聽到柳辣的話,柳洋河頓時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也不再用他推,自己就往外走。


    這對父子其實平時相處的更像是哥們,畢竟柳洋河本身也才三十多歲,而柳辣兩世的生活加起來,心理年齡也快到三十歲了。


    推著柳洋河出了門,在張一元的門口,柳辣對他擺了擺手:“你得去停車場取車吧?那我就不送你了,你慢走,給我媽帶聲好。”


    “哎,你這小沒良心的!”柳洋河讓他氣得直翻白眼。


    掏了掏口袋,柳洋河從褲兜裏拿出了一張銀行卡,然後沒好氣地遞給柳辣道:“看這樣你師父現在的條件也不大好,這張卡給你,裏麵的錢你自己留一半兒,到學校花,另外一半錢給你師父,我要是給他,他肯定不能要。對了,你別自己給密下了啊,我會查的!”


    一看到銀行卡,柳辣眼睛亮了:“多少啊?夠我花嗎?”


    “不夠你就餓著。”柳洋河又翻了個白眼。


    “嘖。”撇了撇嘴,柳辣沒說話。想了想,上前,他輕輕抱住了柳洋河。


    柳洋河故作厭惡地扭了下頭:“現在才想起討好我,跟你說,晚了。”嘴上硬著,但柳洋河的眼圈卻紅了。


    父子倆這是第一次分開,彼此都有些傷感,其實早上從家裏走的時候,母親就已經哭過一次了。


    摸了摸兒子柔軟的頭發,同時擦了下眼睛,柳洋河輕輕推開了柳辣:“行了,別矯情了,我這就走了,你快點回去吧,省的你師父找不到你著急。有事兒沒事兒,長給我……給你媽打電話。”


    囑咐的話說完,柳洋河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


    看著父親略有些臃腫的身影緩慢移動,看著他深一腳淺一腳慢慢離開的背影,一句話突然湧上了柳辣的心頭,令他情不自禁喊了出來:“爸!”


    聽到這個喊聲,柳洋河扭過頭,隻見兒子孤零零地站在張一元茶館的門口,白色的襯衫,在樹影的搖曳下,讓他顯得有些消瘦。


    柳洋河忽然心裏痛了一下,舍不得啊。他強忍住心頭泛起的情緒,故作鎮定地問道:“怎麽了?有事兒?”


    “那個,密碼是多少啊?”柳辣指了指手裏的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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