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蘇婉毓的背影融入長廊的盡頭,她才將銀子藏入懷中,眼中泛起了淚花。


    她性格直爽,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銀子不僅解決了她的溫飽問題,更在無數個難眠的夜晚裏給她帶來了慰藉。


    府中其他妾室的生活質量明顯下滑,就連鄭老太太也受到了影響。


    從前日日享用的燕窩與海參,從豐盛到減量,再到如今隻能勉強稱為燕窩的糖水混合物。


    鄭老太太習慣了奢華的生活,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自然難以接受。


    她咽下一口幾乎全是糖水的燕窩時,憤怒瞬間爆發,手中的碗重重地摔地上。


    “來人!去把大少奶奶給我叫來!”


    蓮花小跑進屋,急切地稟報道:“老太太,大少奶奶那邊剛才傳來話說……”


    鄭老太太不耐煩地用帕子擦拭著嘴角,揮手打斷了蓮花:“哼,倒是主動,自己倒是知道找上門來了。”


    蓮花壓低了聲音,繼續匯報:“大少奶奶解釋說家裏的銀錢有些緊張,請老太太稍安勿躁,等到老爺的俸祿下來,一定馬上補上燕窩。”


    王氏原打算從妾室們的開支中節省,可一番計算後發現杯水車薪,不得不將視線轉移到那些價格昂貴的補品上。


    鄭老太太的燕窩成了首要目標,連同周氏與其他各房女眷日常所用的化妝品也一律被換成了市麵上普通人常用的。


    府中的小姐太太們,個個嘟囔著不滿。


    鄭老太太的手指在佛珠上摩挲,每轉動一圈,似乎都是在將心頭的怒火緩緩壓下。


    沒了蘇婉毓的陪嫁,府中的開支捉襟見肘,原本富足的生活也變得拮據起來。


    這幾天,白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爬上她的鬢角,昔日那份屬於貴族夫人的高貴雍容逐漸消退。


    思慮半晌,鄭老太太終於做出了決定,“去,立刻叫柳兒前來見我。”


    一旁的蓮花聞言,略顯疑惑地抬頭,重複確認道:“老太太指的是柳姨娘?”


    鄭老太太微微頷首,“是,讓她即刻前來。”


    蓮花連忙屈膝行禮,回應道:“是,老太太。”


    此時,命運仿佛早就布好了局,柳兒正好踏進府邸的大門,耳畔飄來了蓮花的召喚聲。


    她迅速披上深色鬥篷,穿過庭院,直抵鄭老太太的住所。


    初入鄭府時,柳兒還是一名青澀的丫鬟,在鄭老太太的房內侍奉,直至後來才被安排到了鄭成晏身邊,成為他的通房。


    老太太召見她的情況並不多,大都是通過蓮花傳授如何更好地服侍鄭成晏的種種細枝末節。


    柳兒低首跪倒在地:“老太太安康。”


    鄭老太太仔細端詳著麵前的柳兒,她的麵容皎潔如玉,雙眼明亮有神,不由得讚許道:“真是一副好容貌,難怪少爺對你青睞有加。”


    柳兒臉頰浮現出一抹羞澀的紅暈,“奴婢資質平平,全是仰賴老太太的悉心教導,才有了今日。”


    鄭老太太嘴角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過來吧,孩子。”


    柳兒緩緩挪動跪行,直至鄭老太太的膝前。


    老太太低頭凝視著,手指輕輕觸碰她的額頭,“你還記得我當初為何派你去二房嗎?”


    柳兒輕輕點頭,“奴婢未曾忘記。”


    鄭老太太的笑聲中夾雜著一絲涼意:“記得就好,你已是妾室,不再是區區通房,以蘇婉毓的性子,怎會容忍你的存在。”


    柳兒的眼睫輕輕顫抖,“二爺目前身邊已有四位妾室……”


    “妾室再多也是妾室,沒有女人願意與他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你必須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


    鄭老太太的笑容背後隱藏著深意,讓人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我這裏有從西域得來的奇藥,能助人‘安樂’,你拿著它,趁沒人注意時,每天放在她食中。”


    話音剛落,她從身旁的桌案上拿起一個黑木盒。


    近年來,周氏一直暗中對蘇婉毓下藥,但自從蘇婉毓更換了仆人,嬌陽院變得密不透風。


    鄭老太太將目光轉向了柳兒。


    如果一切順利,毒殺之事做得天衣無縫,自是上上策。


    若不幸暴露,就將柳兒滅口,順勢推給蘇婉毓,稱其嫉妒生恨,一箭雙雕,計策實在高明。


    柳兒性子雖急,卻也並非愚笨之輩,隻是此刻如同被老太太掐住了咽喉。


    她顫抖的雙手接過木盒,低眉順眼道:“謹遵老太太旨意。”


    老太太滿意地眯起眼睛,對蓮花使了個眼色。


    蓮花心領神會,隨即遞給她一袋銅錢:“這是老太太賞賜給你的,買些好的妝奩,別讓那些姨娘比下去了。事成之後,老太太自會替你說項,晉升為偏室指日可待。”


    偏室的地位遠超侍妾,柳兒心中自然蠢蠢欲動。


    她恭敬地行了一禮,揣著木盒,匆忙離開。


    歸途之中,柳兒緊握著那包毒藥,心情忐忑,步伐跌跌撞撞,幾度差點被路上的石子絆倒。


    不遠處,一道影子緊緊跟隨,是蘇婉毓身邊的女使司棋。


    司棋是蘇家的心腹,由蘇婉毓奶娘一手培養,盡管外貌不如雲意出眾,但她體魄強健、身手敏捷。


    雲意負責貼身照顧,而司棋則處理一切繁雜事務。


    不多時,司棋帶回了消息:“小姐,有丫鬟發現柳姨娘從老太太院中鬼祟而出。”


    “確定是柳姨娘?”蘇婉毓停下手中的針線,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她早已料到鄭家會從後院入手,因此早早布下眼線,隻是沒想到行動如此迅速。


    司棋肯定地答道:“不會錯,是柳姨娘無疑,看她的神色緊張,必有異樣。”


    蘇婉毓放下手中的帕子,緩緩走到門口,院子裏那棵梨樹已不複存在,唯有一塊空蕩蕩的土坑,裸露在陽光下。


    司棋緊跟其後,不解地詢問:“小姐,有何打算?”


    蘇婉毓輕抬眉眼,嘴角掛著一抹淺笑,“今晨你們問我這院子應種什麽樹,我想好了,種桂花吧,四季常青的品種最佳。”


    “是,小姐。”司棋心思敏捷,立即將話題拉回,“那麽,柳姨娘……”


    蘇婉毓揮手拂去窗台上新翻的泥土:“暫時不管,你繼續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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