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平複情緒,臉色漸漸恢複常態,但心頭那份莫名的別扭感卻難以消散,總覺得事情透著詭異。


    正當他思緒紛飛之際,蘇婉毓的身影從觀月閣外緩緩走來。


    原來,在鄭成晏即將推門而入的瞬間,蘇婉毓已悄然提裙,輕盈地從後窗躍下。


    那窗台並不高,下方鋪著厚厚的稻草,她落地穩健,輕易地離開了觀月樓,沿著一條隱蔽的小徑,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鄭成晏見到蘇婉毓安然無恙,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臉上的驚慌逐漸被平靜取代,但隨即又被不甘與失落所替代,眼神中難掩尷尬與複雜情緒。


    他那些私密的情話,原是想說給蘇婉毓聽,卻不料被攝政王意外聽見,這讓他感到羞愧難當。


    室內,攝政王緩緩坐起,揉了揉眉心,那雙眼睛失去了先前的柔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邃與冷漠。


    幾杯酒對他而言算不得什麽,不足以令他真正醉倒。


    宴席結束後,他注意到鄭成晏急匆匆往後的院方向走去,顯然意圖與蘇婉毓和解。


    顧凜君這位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自然不會給鄭成晏這個機會。


    他快步穿行於曲折小徑,搶先一步來到蘇婉毓的房間,故意製造了這場“偶遇”,就是要破壞鄭成晏所謂的肺腑之言。


    待鄭成晏與蘇婉毓離開後,顧凜君喚來了身邊的親信侍衛,踱步至窗邊,隨手拾起一根枯枝,淡淡問道:“情況如何?鄭家那邊的調查進展如何?”


    侍衛恭敬地持劍行禮,回答道:“回稟王爺,小人潛入鄭府探查得知,鄭二公子自娶了蘇家小姐後,竟冷落了她整整三年。”


    “不僅如此,他還新納了薑家二小姐為妾,並且多次貶低蘇家小姐,稱其商賈之女,遠不及薑家二小姐尊貴。”


    顧凜君手中的枯枝在不經意間被捏斷,發出清脆的聲響,透露出他內心的憤怒與不滿。


    “王爺?”侍衛驚訝地抬頭。


    顧凜君將斷裂的枯枝隨手丟棄,沉聲問道:“這樁婚事,可是陛下親自下旨促成的?”


    侍衛點了點頭,確認道:“確實如此,當時王爺您正遠在川平,率軍征戰。”


    顧凜君年輕時四處征戰,無暇顧及京城的瑣事,更不曾料到自己心中所念之人竟是蘇家小姐。


    遺憾的是,當他意識到這一切時,已為時晚矣,蘇婉毓已成為了長平侯府的一員。


    若早知如此,他絕不會允許那道賜婚的聖旨出現。


    顧凜君眉頭緊鎖,轉身下達命令:“即刻準備,我們進宮。”


    “是,王爺。”侍衛迅速應答,動作敏捷。


    這位侍衛是攝政王最為信賴的暗衛之一,平日裏深居簡出,就連名字也僅顧凜君一人知曉,他總是親切地稱呼他為小七。


    小七是在宋玉靈記憶中那個飄雪的冬日被她從街角帶回的。


    她望著他凍得發紫的唇,心生憐憫,便決定讓他跟隨在顧凜君身邊,至少這樣,小七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有個可以依靠的肩膀。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雖然身份上是主仆,但實際上,他們之間的關係超越了這層界限,更像是那種可以彼此交付後背的鐵杆兄弟。


    這段時間,一向沉穩如山運籌帷幄的攝政王爺卻仿佛被命運之神開了個玩笑,接二連三地遇到棘手的問題,讓他眉頭緊鎖,難以釋懷。


    原本計劃通過大涼山那條隱蔽小徑前往江州,既快捷又安全。


    然而,一封來自蘇家表哥的信,隻因其中一句不經意的話,就讓攝政王臨時改變了主意,決定繞行大路,多走了數倍的路陳。


    這個決定讓顧凜君感到困惑不解,要知道,攝政王自己不久前還提醒過,鑒於梁王那邊的異動,江州之行最好暫時擱置。


    更讓人摸不著頭腦的是,自從攝政王在馬場上偶然與蘇家小姐擦肩而過,僅僅那一麵之緣,他就像被某種魔力吸引,無論如何也要前往江州。


    小七忍不住心中的疑惑,開口詢問:“為何突然又決定前往?”


    攝政王嘴角輕輕上揚,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輕聲道:“我想賭一賭,看看她,是否真的如我心中所想。”


    那一刻,顧凜君滿心疑惑,卻也隻能遵從命令,陪伴攝政王踏上了前往江州的旅陳。


    半途,一名黑衣女子在傾盆大雨中突現,顧凜君恍然大悟,原來這就是顧凜君口中所謂的賭局。


    但這賭局並非關於那女子的心思,而是……


    他錯了,真正的賭局遠比他想象的複雜。


    那日,蘇婉毓在賭,賭自己的重生能否改變命運。


    而顧凜君賭的是蘇婉毓是否也同他一樣,是從死亡邊緣掙紮回來的靈魂。


    攝政王在大涼山那次暗殺中本已隕落,卻不可思議地回到了幾個月前。


    比蘇婉毓重生還要早一個月。


    重生後的日子看似平淡無奇,直到母親從辰陽歸來,帶著蘇家小姐特意托人送來的急信,催促她速回京城。


    母親因舊情未了,連夜趕回了長公主府,這在前世從未有過,蘇家小姐的異常舉動引起了顧凜君的好奇心。


    當蘇婉毓來到府上,幫助長公主修改衣物顏色時,顧凜君躲在簾幕後,隻想悄悄看一眼。


    那一眼,卻讓他認出了那是他幼時夢寐以求的“微微”。


    “微微”這個溫柔的名字,是蘇婉毓在嶽州避難時的化名。


    那時,為了躲避仇家,萍媽媽帶著她隱姓埋名,對外隻稱她為“微微”。


    顧凜君對她的了解並不多,但這個名字,卻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心底。


    簾幕之後,不僅是蘇婉毓,連顧凜君自己也震驚不已。


    那一刻,不僅僅是蘇婉毓心中波濤洶湧,就連那位看似平靜無波的攝政王,內心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隨後,馬場上的治水策論,前世出自鄭成晏之手,而今卻變成了洛文軒的筆跡。


    文中提及大涼山,分明是暗示攝政王勿往,因為她知道,那裏將是他的葬身之地。


    種種跡象表明,蘇婉毓極有可能同樣經曆了重生。


    顧凜君決定放手一搏,而他賭對了。


    蘇婉毓冒雨而來,不顧個人安危,隻為阻止他踏入那片死亡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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