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蘇傾月才回過神來,大殿裏,隻剩下了她自己。


    仿佛剛剛的一切都是錯覺。


    梅香候在一邊:“娘娘,陛下說,下朝之後,還會過來給您請安。”


    蘇傾月“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然後才抬眸,看向自己的掌事宮女梅香。


    “那……”


    梅香低著頭,許久沒等到後續的話,抬頭看了蘇傾月一眼,卻又不敢直視,連忙低下頭:“殿下什麽也沒說。”


    “他……”蘇傾月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裏已經是一片清明,“走的時候,生氣了麽?”


    “奴婢不敢窺伺殿下情緒和行蹤。”梅香說道。


    許久,沒等到蘇傾月的吩咐,她又抬頭看了一眼,問道:“娘娘,可要回寢殿休息?”


    身為太後,可以白天寢殿補眠,回床上休息?


    蘇傾月有些不敢相信,就連在寧國公府,都會被重規矩的母親怒斥的。


    “先帝說,後宮就是他休息的地方,怎麽舒服怎麽來,若是哪位大臣,因為他怎麽睡,什麽時候睡都要管,就會被先帝直接吊起來,幾日都不許睡……”梅香解釋了一句。


    其他宮女聞言,頭低得更深了,她們可不敢妄議先帝。


    蘇傾月倒是沒察覺什麽不對,“那宮裏事物,如今由誰掌管?”


    “九千歲統領。”梅香回答,“不過鳳印如今在貴太妃娘娘手裏,可是大皇子……貴太妃娘娘一直深居簡出,還沒來得及和娘娘您交接。”


    鳳印。


    多少妃嬪因為這東西打破了頭。


    這也是權利的一種。


    原本,鳳印該掌控在皇後的手裏,可是先帝好色又昏庸,之前立後,總是會勸他勤政。


    先皇後駕崩之後,先帝便也沒有立後,隻是將鳳印交給了貴妃,由貴妃處理宮中事物。


    如今貴妃成了貴太妃,可是她身後,是西境。


    世家貴女出身,父親更是西陵刺史,身份高貴,否則也不會孕育皇長子。


    可惜,先帝幾個皇子,除了冷宮的被忽略的容遂聲,都死了。


    貴太妃的大皇子,曾經被立為太子的呼聲頗高,可惜,距離太後之位一步之遙。


    梅香又看了一眼蘇傾月,暗想,那貴太妃,年齡都是娘娘雙倍開外,在後宮無數美人兒中殺出重圍,屹立不倒,自是有一身本事。


    隻是不知道攝政王殿下對當今太後到底什麽態度,身為一個奴婢,她也不敢猜測窺伺,隻好大著膽子提醒一番。


    隻是不知道,太後娘娘到底聽進去了沒有。


    梅香扶著她,見到她手心和嘴唇的傷痕,說道:“娘娘,可需要奴婢去太醫院拿些藥膏……”


    她身上的傷何止這些?


    這些都太過難以啟齒。


    尤其是走路的時候,腰酸腿軟,如同被馬車碾過。有些位置更是撕裂的痛,可是,她不敢說,更不敢請太醫。


    “金太醫……”蘇傾月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她昏迷的時候,可是金太醫診斷的。


    “金太醫原本是慕家軍的隨行大夫,尤其擅長皮外傷,醫術精湛,前兩年才被破格充入太醫院的,隻是一直坐冷板凳。”


    畢竟,皇家,需要治療皮外傷的時候也不多。


    有些大臣打完家裏的紈絝,請的也大多是相熟的太醫。


    若不是一直坐冷板凳,幾乎被遺忘,之前慕家大難,他也逃不過去。


    蘇傾月靠在床榻上,安靜的時候,感覺能被這一切的沉寂吞噬。


    梅香拿不準蘇傾月的主意,雖說她效忠慕瑾辰,可是身為宮女,她活下來的準則就是,不看低任何一個主子,跟隨誰,便一心為了誰。


    如今,他自是更效忠慕瑾辰,可是也不會出賣蘇傾月。


    良久,她才又問道:“娘娘,可是要請太醫?金太醫醫術其實不錯。”


    她以為蘇傾月是嫌棄金太醫擅長外傷。


    蘇傾月的手指劃過嘴唇,又撫過自己的脖頸,高高的領子,擋住了那些傷痕。


    “取些治療傷口的藥物吧。”她吩咐道,看到梅香躬身答應,她又補充了一句,“別走漏了風聲。”


    梅香能成為太後宮殿的掌事宮女,自是有一身本事,這點兒小事自然難不倒她。


    隻是一炷香的時間,便又返回來:“娘娘,這是玉痕膏,有些擦傷塗抹之後,傷口很快就愈合了,也不會留下疤痕,奴婢來幫您上藥?”


    “放那裏,你退下吧。”


    蘇傾月見人退了出去,才拿起藥膏,放下紗帳。


    先是小心地塗抹唇瓣,脖頸,然後是身下。


    到最後,全身都冒了冷汗,疼得她眼裏都泛了淚花。


    不過那藥膏確實不錯,冰冰涼涼,塗抹之後,痛意都退了不少。


    一夜的疲憊,沒一會兒,蘇傾月便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一直到了天黑,容遂聲前來請安,得知母後因為生病,又昏睡了一天,此時剛剛起身,準備陪他用完膳,更是一臉的擔憂。


    “可有大礙?太醫呢?再來看過沒有?”


    他看到一邊的小幾上放著一碗藥,味道和早上的不同,想來是換了方子。


    容遂聲用湯匙輕輕攪動,希望湯藥涼的快一些,一邊母後入口。


    “隻是憂思過度,感染了風寒,切不可勞師動眾。”


    蘇傾月說著,還幫著夾了一筷子菜:“倒是皇兒,今天可是跟著先生讀書了?多吃點兒,你還在長身體呢。”


    容遂聲和正常孩童相比,著實矮小瘦弱。


    用手背試著溫度合適了,容遂聲才將碗遞給了蘇傾月:“母後,兒臣是不是特別笨啊?我十歲了,卻才開蒙,先生想幫我找幾個書童,都不好安排。”


    “背書也背不快,先生雖然不說,可是兒臣看得出來,他是有些失望的。”


    他撐著臉,很是苦惱。


    蘇傾月笑道:“怎麽會?學識有早有晚,有些人先學了,知道得早,有些人學得晚一些,可還是會啊。”


    她繼續勸慰:“他們三歲開蒙,也不過是比皇兒知道得早一些。隻要去學,什麽時候都不晚的。”


    “先生也不會是因為你學得慢而不高興,他們隻是憂心,皇兒身為一國之主,十歲才開蒙讀書。”


    “真的嗎?”容遂聲眼睛都亮了。


    “一定是的,”蘇傾月說道,“你想啊,一首詩,三歲時候的理解,和你十歲時候的理解,肯定是不一樣的。”


    “那倒也是,”容遂聲高興極了,“據說仲父三歲的時候啟蒙,背詩也是自己亂改的……”


    蘇傾月一見,笑容瞬間淡了。


    她沒學過垂簾聽政,可是她知道,自己未來的安穩,其實寄托在眼前的小皇帝身上,所以,她唯一能做的,是和皇兒搞好關係。


    子強,母榮。


    不對,如今,橫生枝節,還有慕瑾辰,她要努力在慕瑾辰的手裏,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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