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周上海的報紙可熱鬧了,就連普通的市井小民也說得津津有味,眉飛色舞,好像他們就在現場似的。


    報紙上有兩個非常勁爆的消息,可以說是鬧得沸沸揚揚,也可以說是丟盡了帝國主義的臉麵。


    公董局的一個叫亨利的家夥死在了他那張像船一樣的床上,法醫的結論是急性心肌梗塞。


    租界的報紙集體緘默,華界的報紙卻大肆宣揚,很久沒有這麽令人愉悅的事情了,隻當是給上海人民增加飯後的笑料。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報紙上的大標題是這樣寫的。


    市民們則不這樣想,有的說是“馬上風”,有的像是偵探小說裏的神探一樣信誓旦旦說是死於情婦之手,還舉例說明他的情婦是白俄人,有作案動機,國仇家恨啊。


    別人持反對意見,他也有理由反駁,四個啊,四個如同母獸般的女人,萬一裏麵就有一個呢,她們像哥薩克騎兵一樣舉著馬刀,飛舞在亨利的身上,手起刀落。


    劉鬆風滿足地合上報紙,心裏泛起一股舒爽感,但殺他的時候卻平淡如水。


    洋地黃,玄參科植物,具有強心,利尿之功效。常用於心力衰竭,心髒性水腫。中藥鋪子喜歡加上甘草與金銀花研成粉末,再加上蜂蜜製成蜜丸,用以治療慢性支氣管炎。


    是藥三分毒。


    劉鬆風卻知道如果心髒病人服用過多的洋地黃則會導致脈搏異常波動,間接導致心肌梗塞,與心髒病死亡的病征一模一樣。


    這個時候的法醫可是檢驗不出來的,隻需要往他那名貴的香檳裏灑上一點就完事兒了。


    還有一件事更令人捧腹大笑。


    大衛洋行在向日本領事館索要紅酒錢時被拒絕了,日本人還向他們索要賠償。原因是日本人說他們給晚會提供的假酒,已經害得他們領事館的同事進醫院了。


    大衛洋行當然不甘心了,據理力爭,吃幹抹淨就不認賬了,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在領事館好一陣鬧騰。


    日本人也不是吃素的,動用了憲兵將洋行的人轟走了。


    大衛洋行咽不下這口氣通過法租界的領事館向其交涉,結果也是無疾而終,日本人不卵他們。


    日法兩國開始交惡,每天在各自的報紙互相抨擊,破壞對方的國際形象。


    對於這件事劉鬆風是樂見其成的,他並沒有在裏麵參與過。不過劉鬆風估計肯定是威廉說出去的,他一個品酒大師的話在上層貴族圈子裏是很有份量的。


    這件事也絕了法國一些商人貪婪的心。


    不過當劉鬆風翻到《申報》的夾縫時卻眼睛一緊,餘幸民“喚醒”他了。


    “訂婚啟事。”


    “將於民國二十五年七月初一訂婚,定於爛泥渡25號敬請光臨,諸親友。”


    後麵附著兩位新人的名字,劉鬆風一看到這兩個名字就知道了,這是提前就說好的名字,代表他與餘幸民。


    其中還有約定,地點門牌號要減10,時間要減1,這是一種防止被無聊的人竊取到信息的額外保險手段。


    ......


    一大早,劉鬆風就到了洋行收發貨的一個碼頭,金利源碼頭。


    這是多家洋行與上海本地幫派共同持有的碼頭,洋人再厲害也需要人,也需要關係網絡,完全避不開中國人,這些幫派勢力就順勢進入其中。


    江對麵就是爛泥渡,撐個小船過去很快捷。


    劉鬆風坐在那個快要鏽爛的鑄鐵欄杆上,下麵就是江水,裏麵泛著灰白色的泡沫,漂浮著腐爛的雜七雜八的東西。


    身邊全是來來往往的脖子上掛著銅牌的工人,其實就是在幫派控製下的腳夫。這個銅牌就是他們的身份證明,隻有掛著銅牌的人才能在這裏幹活,外人是進不來的。


    上海開辟租界後,沿黃浦江建立了許多外輪上卸貨物的碼頭,雇用了許多勞力做搬運工作。


    外國人與幫派聯合起來,為了便利管理起見,指派一些人做工頭。這些工頭都是幫派出身,每件貨物從船上運到碼頭或由碼頭運到倉庫,最輕的在200斤左右,最重的超過600斤,每件搬運費都被提成,不勞而獲的霸頭每件淨取60%,而腳夫僅得40%。


    這人都是臨時雇傭性質,由於勞動強度高,體力消耗大,極易生病,一旦患病停工,即無收入,不但生活困難,連生命也無保障,李嬸的男人就是這麽回事。


    “劉老弟,今天不是發貨日怎麽過來了呢?”朝劉鬆風喊話就是碼頭其中一個工頭,叫獨眼,他也的確隻有一隻眼睛,早些年加入紅幫,打架打瞎的。


    “這不今天沒啥事嗎,我想著到浦東那邊去吃那道有名的菜,叫什麽來這?”劉鬆風想了一下,“雪菜燒黃魚。”


    “行家,你是真正的行家。”獨眼豎起大拇指誇道,一臉的笑容。


    平時他可不是這樣,在腳夫麵前是個麵目可憎的獨眼胖子,腦滿腸肥,隻知道欺壓良善。劉鬆風大小也是洋行管事的,有一身“皮”,他的背後是洋人,獨眼不敢得罪。


    “是不是新街仁記?李大嘴我認識,您要吃魚說一聲就是了,哪能讓您跑路呢。”獨眼殷勤起來。


    “免了,可不敢麻煩大哥,我怕你去把人家鋪子砸了。”劉鬆風調笑道。


    “怎麽會呢,買了馬上麻溜就送過來。”


    “謝了,魚還是要趁熱吃才好。”劉鬆風拒絕了,“幫我找個小船送我過去,懶得去擠渡輪了。”


    “行,劉老弟說了算,我這就安排。”獨眼答應得很痛快。


    獨眼動作很快,麻利安排了一個船夫。


    劉鬆風剛好也算認識,也住在新村裏,叫李保義,比劉鬆風大幾歲,一家三口。


    見到是劉鬆風,露出一口大白牙笑起來,“是鬆風啊,難得碰見你一回,還沒來得及登門感謝,要不是你母親給的藥,狗剩兒就沒了。”


    “謝什麽,大家都是鄰居,客氣了。”


    “還是應該上門一趟的。”


    李保義的獨苗狗剩兒才五歲,差點沒扛過那波傷寒,劉母送的藥就是那及時雨,算是他們家的大恩人了。


    “坐穩了。”李保義撐動槳,將船劃出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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