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自來水廠旁,坐落著一條花園路,路邊有一家茶水鋪子,這裏時常是行商們歇腳的好地方。他們往往會在此處稍作休息,品上一口香濃的茶水,再繼續他們的旅程。


    劉鬆風剛坐下,便朝老板喊道:“老板,來兩壺好茶。”


    “好的,先生,請稍等。”老板回應道。


    不久,茶水端了上來,而劉鬆風對麵的空座上也多了一個人。


    此人衣衫襤褸,仿佛經曆了無數風雨的洗禮。上衣褪色嚴重,補丁重重疊疊,領口和袖口處磨損得露出了棉絮。下身是一條同樣破舊的褲子,褲腳磨損得露出了腳踝,冷風無情地穿透著這些單薄的布料,直刺他的肌膚。


    他頭上的黑色風帽已經變形,軟成一團,裏麵的棉花從破口處漏出,顯得十分淒涼。


    他的臉龐瘦削,眼神中透露出憔悴與疲憊。雙手粗糙開裂,卻緊緊抓著一隻土黃色的陶碗。


    他一言不發,先是用空閑的手端起茶碗猛灌了一口,似乎毫不在意茶水的溫度,隨後長舒一口氣。


    劉鬆風見狀,不由得樂了,心想這餘幸民還真會演戲,裝得像個剛遭了兵災的難民一樣。


    “笑什麽笑,還不是為了來見你,你以為我願意穿成這樣?這裏是敵占區,一切都要小心謹慎。”餘幸民壓低聲音罵了一句。


    “是,是,是,學生知錯了。感謝老師不辭辛苦,大老遠跑來。有什麽事發個消息多好。”劉鬆風連忙賠笑著認錯。


    周圍人聲鼎沸,大家都在聊天,兩人壓低了聲音交談,並不擔心被他人聽到。


    “有兩件事很重要,必須親自過來一趟,電報裏說不清楚。現在老張一個人兼著三個人的活,長時間接發報容易暴露,我跑一趟也沒什麽。”餘幸民說道。


    “上次關於日本轟炸機的情報非常及時,你可以說是立下了赫赫戰功,僅憑一人之力就扭轉了戰爭的態勢。”餘幸民目光灼灼地看著劉鬆風,有時候他也感到不可思議,為何劉鬆風總能獲得如此高級別的情報。上次的情況真的非常危急,如果不是黎鐵含跑得快一些,後果不堪設想。


    “是啊,有沒有什麽獎勵啊?”劉鬆風不以為意,笑嘻嘻地問道。


    “臭小子,哪有主動要獎勵的。”餘幸民白了他一眼,隨後主動開口道,“有功必賞,有過必罰,處座是不會忘了你的。”


    “那就好。”劉鬆風鬆了口氣。


    “你的軍銜升了一級,現在是上尉了。還有,你破格獲得了一枚寶鼎勳章,以及一萬法幣的獎勵。這些我都沒有帶過來,等勝利後再給你。”餘幸民欣慰地說道。


    對於軍銜升一級,劉鬆風早已預料到,但獲得寶鼎勳章卻讓他有些意外。這枚勳章通常隻頒發給在“鎮攝內亂,安定國家”時立有特殊戰功者。他不禁有些疑惑,自己似乎並沒有達到這樣的條件。


    餘幸民看出他的疑惑,探頭過來聲音壓得更低了,“你知道車上坐的是誰嗎?”


    “不是英國大使嗎?難道還有更大的官?”劉鬆風猜測道。


    “確實有更大的官,而且是最大的。”餘幸民指了指天。


    “原來是意外救了他,怪不得。”劉鬆風反應過來後有些不滿地說道,“那怎麽才一萬法幣,太摳門了吧。他不是寧波人嗎?怎麽也像山西土財主一樣摳門!”


    餘幸民剛喝了一口茶,差點被他的話嗆到。他瞪了劉鬆風一眼,無奈地說道:“行了,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有勳章就不錯了,我這麽多年還沒混到一個呢。”說到這裏,餘幸民臉上露出了一絲忿忿不平的神色,眼中也閃過一絲羨慕。


    劉鬆風原本想拍一下馬屁,卻不小心踏入了雷區:“老師,您遲早會獲得青天白日勳章的。”


    誰知,這話一出,餘幸民便瞪大了眼睛:“你是在詛咒我嗎?小子,別廢話了,我還有一事要交代。”


    劉鬆風見餘幸民一臉嚴肅,也收起了嬉皮笑臉,認真道:“老師,您請說。”


    餘幸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接下來,上海站將會陷入一片混亂,你切記不要插手其中。”他的語氣充滿了警告,似乎在逼劉鬆風表態。


    劉鬆風心中雖有疑惑,但也隱隱猜到了幾分。總部似乎又在策劃一場大計,而這背後,必將伴隨著無數的犧牲。


    他忍不住問道:“老師,這次會犧牲很多人嗎?”


    餘幸民沉默片刻,沉重地點了點頭:“是的,犧牲會很大。但這一切,都是為了更大的勝利。隻不過......”他話鋒一轉,語氣更加堅定,“你絕對不能插手其中。”


    劉鬆風默默點頭,沒有再多問。他明白總部的用意,怕他在其中攪亂了布局。


    餘幸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本部要撤到重慶去了,我也會跟著過去,後麵再過來就不太容易了,你要保重自己,萬事小心。”


    劉鬆風點頭應是,心中卻還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他猶豫片刻,終於鼓起勇氣道:“老師,還有一件事我想跟您說。金陵那邊......”


    餘幸民微微皺眉:“金陵怎麽了?”


    劉鬆風深吸了一口氣,將金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懇切地請求政府能將城中的百姓遷走。


    然而,餘幸民卻並未表現出太大的擔憂:“雖然我們已經開始撤離,但並不意味著金陵就會失守。你的擔憂可能有些多餘了。而且,就算真的守不住,你說的那種屠城的慘狀,也未免過於危言聳聽了。”


    劉鬆風聞言,麵色更加凝重:“老師,請您相信我,這次真的不同以往。我懇請您向上麵反映,能多撤走一人,就多撤一個。”


    餘幸民看著劉鬆風那嚴肅至極的表情,心中不禁有些動搖。他愣了幾秒,然後重重地點了點頭:“我會的。”


    一道身影緩緩地走遠,背影逐漸變得模糊而孤寂,餘幸民走了。


    劉鬆風端著茶水半天沒有喝一口,他的思緒似乎也隨著餘幸民飄向了金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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