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張靜雅從佘愛珍的家中出來時已經是下午5點了,她還要趕回家做飯。


    墨綠色的汽車停在了樓下。


    雖然佘愛珍是今天的最大輸家,但還是大方地讓司機將張靜雅送回家,並客氣地送到車前。對於“財神爺”的夫人,她是絕對不會得罪的。


    蔥油餅的香味竄進了張靜雅的鼻子裏,這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還沒有吃午飯,腹中饑餓感傳來。


    真夠瘋狂的!她的心中暗自感歎。


    四個女人一旦坐上牌桌,便仿佛投身於一項神聖的事業,全神貫注之下,竟連基本的飲食都拋諸腦後。張靜雅依稀記得有傭人前來詢問是否用餐,但被她們忙於牌局的熱情所打斷。


    “來一個。”張靜雅走到街邊的攤子前,指著那香氣四溢的蔥油餅說道。


    “好的,太太,稍等。”


    “大餅、油條”作為上海黃包車夫日常果腹美品,還是他們的“患難朋友”。


    風行上海的大餅,分鹹、甜二種,總體上鹹口的更勝一籌。鹹大餅的主要調味來自油、蔥、鹽,一塊長條麵團在三樣簡單作料的加持下搖身一變成了色黃味香的“蔥油餅”,讓人垂涎。


    對比西餐牛排之類的,張靜雅還是覺得蔥油餅更實在一些。


    大餅師傅手法嫻熟地將發酵好的麵團裹上油和蔥,然後放入爐膛中烘烤。爐火旺盛,火力向上,確保大餅能夠均勻受熱。待大餅烘烤至金黃色時,師傅再撒上一把鹽,頓時香氣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她從皮包裏翻出一張“十元”的法幣遞給大餅師傅找零。


    大餅師傅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了過來,準備揣進圍裙前麵的兜裏。


    忽然他原本一直燦爛的笑臉消失了,整個人似乎被暫停住了,愣在了原地,但很快又恢複了正常。


    “太太,請您換一張。”大餅師傅將錢遞回給張靜雅,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他的手很粗糙,臉上皮膚也很粗糙,憨厚之中還透著一股機靈。


    張靜雅有些不解,以為錢幣可能有所汙損或損壞。她接過錢仔細查看了一番,卻並未發現任何異常。


    “怎麽......是撕壞了嗎?”她疑惑地問道。


    大餅師傅搖了搖頭,沒有解釋原因。


    張靜雅隻好在包裏又翻找了一張錢,重新遞給了師傅。


    “好的,太太慢走,趁熱吃。”大餅師傅找零後將熱氣騰騰的蔥油餅遞給了張靜雅。


    她接過後慢慢朝家走著,心中雖然對剛才的小插曲仍然感到疑惑,但又很快拋之腦後。


    直至張靜雅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弄堂口,大餅師傅閑了下來,坐在小板凳上瞥了瞥那個方向,嘴上咕噥著:“穿得那麽洋氣,一看就是有錢人,居然還用假錢來糊弄人,壞心眼一窩裏。得虧你爺爺我在當鋪跑過堂,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


    ......


    晚上7點,張靜雅已經做好飯了,劉鬆風遲遲未歸。


    她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等待著,思緒如飄絮般紛飛。不經意間,腦海裏又浮現起那個憨厚的大餅師傅的臉,以及那段令人疑惑的小插曲。


    驀地,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旋風般衝進臥室,將皮包裏的錢一股腦全部倒了出來。


    她一張張地拿到眼前,仔細端詳著它們的質地、圖案和細節。


    經過對比,她將包裏的錢分成了兩堆。


    “原來這就是偽幣。”張靜雅恍然大悟。


    她的視線落在左邊這堆錢幣上,這些看似有過流通使用過痕跡的舊鈔與右邊的有些細節上的差距,抖動錢幣的聲音發悶,觸摸的手感也較差,感覺厚度不一。


    水印圖像有些假,平放時有水印輪廓,迎光透視時,有的反麵看不清楚,有的則特別明顯,其水印圖案結構簡單,無立體感,且圖像失真。


    張靜雅數了數,一共有四十八張,悉數是“十元”麵值的。


    “總算有眉目了,佘愛珍、吳四寶......”她的眼中透著欣喜,一點兒也沒有其他人收到假幣後的懊惱。


    真是高手在民間啊,她的心中不由得感歎起來。


    大餅師傅也沒有仔細看,隻是隨手一摸就意識到了這錢有問題,並委婉地要求換一張。如果不是他的異常舉動,自己根本發現不了這筆錢有問題。


    她很確定,這些錢都是佘愛珍輸給她的。


    那一把的番數有些高,就是四百八十元,收到錢後張靜雅沒有放進桌前的抽屜裏,而是塞進了自己的皮包裏。


    一直到最後,她抽屜裏的錢也沒有輸光,沒有動用過錢包裏的。


    日本人要流通這批偽幣,一定會通過下麵的機構來具體實施,76號是怎麽也跑不掉的。作為李世群的忠實狗腿子,吳四寶介入進這件事也是合情合理的。


    或許可以通過佘愛珍與吳四寶打探到偽幣的下落,張靜雅瞬間感覺到輕鬆了許多,不會再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了。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張靜雅以為是劉鬆風回來,急忙跑到門口。


    “佘......”


    來人讓她大吃一驚,居然是佘愛珍,她的左臉有些紅腫,眼神躲閃、尷尬。


    “妹子,不好意思。下午我在牌桌上輸給你的錢還在不在,你用了沒有?”她苦澀笑道。


    “沒有。這不剛回家做完飯,鬆風哥還沒有回來,我在等他呢。怎麽了,是有什麽問題嗎?”張靜雅反應很快,她扯了一個謊。


    “那太好了,沒用就好。”佘愛珍露出劫後餘生的欣喜感,“妹子,那筆錢是我們家那口子特意收藏的,大師開過光的,我當時拿錯了,怕他生氣,還是換回來比較好。”


    佘愛珍掏出一遝錢塞進張靜雅的手裏,嶄新的,農業銀行發行的法幣。


    “不好意思了妹子。”


    “錢還開光嗎......那好吧。”


    張靜雅返回臥室,將兩堆錢混在了一起,全部塞進包裏又帶了出來。


    “分不清了誰是誰的了,我全都塞進包裏了,姐姐需要就全部拿去吧。”她解釋起來。


    “沒事,你的包裏有多少換多少。”佘愛珍顯得很急切。


    佘家珍走了。


    張靜雅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日本人的計劃尚未正式開始,偽幣目前還未開始正式進入市場。


    吳四寶監守自盜,私自留下了一部分偽幣,佘愛珍無意間動用了這筆錢被他發現了。


    為免計劃泄露,所以吳四寶這才急著索要回這筆錢彌補過失。


    隻要盯住吳四寶的近期行蹤,一定可以找到偽幣的存放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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