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鬆風起了一大早,與劉母說了一聲便出門了。


    出門就撞見一人,李嬸家的小兒子,李二牛。


    他從公共廁所的方向朝家走,見到劉鬆風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遮遮掩掩地打了一聲招呼。


    劉鬆風見他那鼻青臉腫的樣子也不好說些什麽,隨便答應了一聲便走了。


    今天是星期日,是休息日。


    劉鬆風上班的洋行也遵循了這一製度,每逢這一天便讓從業人員休息。這是先施公司,也就是上海第一家由國人經營全球百貨的大型商店的首創,此後,租界裏的各類型公司效仿起來。


    趁著沒有上班,劉鬆風先去了自己的另一個安全屋做了一些偽裝,畢竟要進入日本人的聚居地,細節很重要,安全第一。


    劉鬆風還用了亞洲第一邪術—化妝術,出來的時候完全變了一個人,一個有點嬰兒肥的中年人,嘴唇上還特意粘了一個衛生胡。


    上海其實是沒有日租界的,虹口這裏也隻是日本人的聚居區,是公共租界的一部分,由日本人自己管理。


    當地人是這樣稱呼的,但官方並未認可這一說法。


    東江灣路有一座黃褐色的城堡,那裏就是劉鬆風今天的目的地,侵華日軍憲兵司令部所在地。


    根據餘幸民的消息,特高課也在這裏。


    憲兵歸陸軍管轄,屬於軍的性質;特高課歸日本內務省管轄,屬於警的性質,也就是特別警察。這兩種侵略者的機構一直狼狽為奸,特高課負責情報的搜集、偵查、審訊等,憲兵就像是他們的狗爪與狗嘴,聞到腥味後就撲上去撕咬愛國人士,逮捕回這個魔窟。


    陳世襄投靠了他們,有極大可能會出現在這裏,劉鬆風隻需要在這兒守株待兔,遲早會發現他的蹤跡。就算發現不了,靠近這裏等情報刷新消息,說不定就會刷到關於陳世襄的信息。


    情報的搜集不是上街買菜,需要足夠的耐心,有時還需要一點點運氣。


    劉鬆風瞥了一眼這個四層鋼筋混凝土建築,門口是一隊武器精良的士兵,警惕地掃視著周圍所有活物。特別是兩個沙袋構築的簡易機槍陣地,給人以極大的震懾。


    長久的觀察會引起敵人的懷疑,不用想,附近肯定不止一處日本人的觀察哨,他們小心翼翼地躲在陰影裏,虎視眈眈地盯著可疑的人們。


    劉鬆風沒有多看,一頭紮進了旁邊的一家居酒屋。


    這是日本人開的店,並不是簡單的提供酒水與吃食的地方,還是社交與文化的場所。


    現在隻是上午,並沒有客人,老板一看見劉鬆風上門,便熱情地到門口迎接。


    劉鬆風今天穿著一身白色的“培羅門”西裝,這是一種海派的西裝,外觀上平、直、登、挺,搭配上一雙白色的皮鞋,很有派頭。


    白色,在那個年代是有錢人的象征,沒錢的,或者隻有一點家底的都不會考慮這種顏色的西服。


    無他,白色易髒,你得有人天天幫你打理,這可不是一般人消費得起的。


    再加上劉鬆風一口流利的京都腔,讓老板更加熱情了,鞠躬彎得頭都要夾到褲襠裏了。


    上輩子的經曆,再加上劉鬆風有些語言天賦,他會好幾門外語,其中就有日語。


    劉鬆風要了一間2樓靠馬路邊的房間,隨意點了一些茶點便打發了老板。


    老板以為劉鬆風是日本人,準備了一份《亞東時報》給他打發時間,這種報紙是給僑民看的,全是日文。


    劉鬆風雖看得懂,但注意力也沒有放在這上麵,眼睛時不時瞥向大門口。


    這一屁股坐下就是兩個多小時。


    劉鬆風運氣很好,到飯點了,目標可能肚子餓了,晃晃悠悠出來了。


    陳世襄獨自一人穿著一件厚大的棉風衣,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從司令部門口走了出來,路過門口時還學著日本人的做派點頭哈腰跟守衛打招呼。


    劉鬆風隔老遠就認出了他,小眼睛,挺雞賊的家夥。


    劉鬆風趕緊下樓結賬,跟了上去,中午人多,具備跟蹤的條件。


    跟蹤是一門學問。


    現在這個年代不比後世的信息時代,沒有那麽多的花樣,總結下來就兩種徒步跟蹤與車輛跟蹤。


    車輛跟蹤劉鬆風沒有這個條件,隻能靠腿。


    不能跟的太近,也不能太遠,這個“度”是經驗,劉鬆風很有經驗。


    在對方做出反跟蹤動作時,比如突然改變方向,折返,你也不能跟著換方向,這樣是最容易暴露的,隻能走另外的道或者另尋他法。


    有時被跟蹤者也會停下來四處閑逛,翻看東西,這是在檢查是否有人跟蹤。這個時候尤其要小心,注意力千萬不能放在被跟蹤者身上。


    四川北路很寬,劉鬆風選擇了臨街另一側邊緣,斜著45度盯著目標,這是最好的方式。


    劉鬆風沒跟一會兒漸漸就覺得不太對勁兒,這家夥哪像是一個叛徒,閑庭信步地逛街,他不怕黑槍嗎?也不像一個經過培訓的特工,活脫脫一個街溜子,以前難道是混進特務處的關係戶?


    如果排除這兩種可能……


    有詐!


    這是劉鬆風腦子裏的第一反應。


    陳世襄終於在一家名叫“大通旅店”的門口進去了。


    劉鬆風目光灼灼,觀察了旅店附近一會兒,心裏有了定計,直接朝那邊走了過去。


    路過門口時劉鬆風也沒有扭頭看便快步離開了。


    第二天,劉鬆風沒去上班,一大早又換了一身裝束,變成了一個商人模樣跑進了離大通旅店幾十米外的臨街茶鋪,喝了一整天的大碗茶。


    第三天,劉鬆風下班後跑進了百樂門,上海最有名的溫柔鄉之一,直到深夜才回家。


    “姆媽,我回來的時候聽到一個八卦。”


    “你一個大男人少學婦道人家,少打聽。”劉母說歸說,但她臉上的好奇已經出賣了她。


    “我聽人說我們勞工村的那個媒婆有些彪,隻知道要喜錢,老給別人撮合一些舞小姐,太彪了。”


    “不……會吧。”劉母有些慌亂。


    “怎麽不會,那人說的有鼻子有眼,那家夥,就差帶我去別人家認門了。”


    劉母臉色變得奇怪起來。


    “對了,姆媽,我拿回來的藥放好,要是有生病的感覺就趕緊吃一顆,最近的傷寒死了好多人。”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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