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好不容易把姚雵安放在床上,又有一堆醫正圍在姚雵身邊,看看眼睛,摸摸胸口,把把脈,一副不明就裏的表情看著少主胸前的血洞似又有愈合之勢,最後一致地認為,少主此番,想死不易,要活也難。


    虞睿見柏染在這兒,本也不指望醫正來救治,吩咐他們都先出去,轉身說:“柏染兄,我知道你有能力,你……你救救我兒子,我知道,我,你來我這,我很高興,我本該好好招待你,但是……”


    虞睿語無倫次的樣子在柏染看來有些滑稽,他從小看著虞睿長大,見他遇上事情,每次都很慌張,但又不出意外地,每次都能處置妥當。就像一個老是會碰倒東西的人,偏偏每次都能把自己碰倒的東西接住,好像天生自帶過長的竹竿和合適的兜網。


    就像這次的兜網是柏染。


    柏染點點頭,撫上虞睿後背,示意他放鬆下來:“我還在想,你這些年,城主都當上了,怎麽還愛丟三落四的,舉行春狩都能把兒子丟了。”


    “沒事,你兒子能治好。但現在我沒有這個能力,”柏染對虞睿說,“你別慌,讓我女兒試試。”


    “好,好…”


    這時,房間外麵突然有一女子詢問的聲音:“阿睿,怎麽回來這麽晚?”


    虞睿聞言過去開門,柏染見他扶著一個盲女進來:“沒事,雵兒貪玩,我到現在才把他找回來,他今天玩累了,就先睡下了。”


    那盲女目不能視,可衣裳卻是流光溢彩,隻是襯得那雙眼睛更加黯淡無光。


    “沒出什麽事吧?”盲女問。


    “沒事。”


    盲女分明摸到虞睿一手冷汗。


    “有客人?”


    “對對,我之前不是總跟你說起,有一個恩人,在我們家落魄的時候幫助過我們嗎?”


    盲女思索了一會兒:“哦,是那個叫柏……”


    “對,就是他,柏染。今天出去找雵兒回來的時候,碰巧就遇見他和他女兒過來。”說著虞睿向柏染引薦,“這是我的妻子,扶英。”


    扶英向姚睿指引的方向鞠了一禮,說:“恩人到訪,實是照顧不周。你們還沒用晚飯吧?我讓庖正去做,馬上就好。你們坐。”


    柏染沒有見過虞睿的妻子,隻見她是個盲人,眼珠渾濁,又看她行走自如地去廚房,全像目明之人的樣子。


    “十年前傷了眼,治不好。我就吩咐家裏人,家裏的東西盡量不要挪動,這樣就算她看不見,家裏哪裏有道坎兒,哪裏放了什麽東西,也能記得清。”虞睿說。


    “阿爹,”樂兒不知何時已經在姚雵床頭守著,“黑白色,又像老虎又像豹子,是什麽神獸?”


    聞言,虞睿和柏染互相看了一眼,柏染回答:“有虞氏圖騰,仁獸騶吾。”


    “是叔叔家養的寵物嗎?是他在保護哥哥。”樂兒說著,握上姚雵的手,紅色的光焰隨著經脈匯入到姚雵的身體,到心脈處又變成耀眼的白色,一團彩色雲霧縈繞著升起,在姚雵身邊,匯聚成一隻臥著的白虎的模樣,就是騶吾。騶吾抻了抻身子,把前掌搭在姚雵胸口,又朝姚雵的臉上舔了幾口,然後睜著又圓又大的老虎眼睛看著樂兒。樂兒也不慌,哄著把騶吾的大掌挪開,搓了搓手,撫上姚雵胸前的血口子。紅白相間的光焰中,血口子慢慢愈合起來,隻剩下粉粉的印記。


    騶吾見姚雵身上的血口子愈合了,也滿意地舔了舔樂兒。


    顯然,柏染也沒有料想到之前那團護著姚雵心脈的白色光焰是仁獸騶吾。


    他救了個大變數回來。


    虞睿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騶吾,再三辨認確實是圖騰上畫著的模樣後,恨不得跪下去先磕三個頭。不過柏染他很快反應過來,告訴虞睿先不要聲張。


    “大家都知道仁獸騶吾隻會跟隨在明主聖人身側,你們家祖上是帝舜,用騶吾當圖騰也就罷了,現在是什麽時機,斟潯那邊亂得要死,要是讓寒浞知道了你兒子身邊跟著騶吾,他會怎麽做?”


    “殺我兒子,拿走騶吾……我隻是愛丟三落四,又不是分不清輕重。”虞睿回答,“所以……你這一次來,是為了騶吾嗎?”


    “不是,”柏染看向屋外,確定沒有人後,低聲對虞睿說:“我也是剛剛才知道你兒子身邊跟著騶吾,我這次來是有其他事要和你商量……這改天再說,總之騶吾的事,隻能你,我,還有樂兒三個人知道。”


    “連我兒子也不能告訴?騶吾可是跟著他的。”虞睿問道。


    “你兒子才十幾歲,如果你覺得,你兒子是一個分得清輕重主次的人,你可以告訴他。”柏染說,“要不然,我有辦法讓騶吾就繼續藏在他身上不出來。”


    “嗯。”


    “還有一事,”虞睿說,“我得找出傷我兒子的是什麽人,他知不知道騶吾的事,就……”


    樂兒坐在床沿,把玩著騶吾肉乎乎的手掌,耳朵卻是向虞睿這邊側著。


    柏染點頭:“你兒子得罪過什麽人嗎?”


    “應該……沒有吧,要是總幹些得罪人的事情,仁獸也不會跟著我兒子了,這點你比我清楚。”虞睿說。


    韶康的身份,放在哪裏都是一個禁忌。虞睿不會輕易讓別人知道他的存在。自然,也就沒有跟柏染說懷疑的對象是他。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應該是扶英和庖正韶康把晚飯做好了。


    “樂兒,把騶吾藏起來,快!”柏染壓著聲音說著,虞睿已經先行迎出門了。


    “扶英,來,我端著就行……呀,忘記跟你們說了,恩人鮮少吃葷菜,韶康,你再去做幾道素菜上來。”虞睿出去的空隙,柏染和樂兒終於呼哧拉嚓地拿被子把騶吾裹好——本該是把騶吾送回姚雵身體裏待著,奈何騶吾犯倔,硬是不配合。


    “好。”韶康領命返回,虞睿把扶英引去正廳置下菜碟,再返回到姚雵房間裏請人,但再怎麽拖,把一步當成兩步走,也終於走到門口了,推開房門,好在扶英看不見,要不然她一定會驚訝,兒子的身上怎麽還用被子裹著一團蠕動的……?


    “恩人,實在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葷菜,已經讓庖正再去做了。”扶英說著,耳朵卻聽見兒子床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哦,沒事,肉我也可以吃的。”柏染好容易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裹好騶吾從床上下來,又小聲吩咐樂兒想辦法把它哄回去,“剛剛城主不放心,說少主是個貪玩性子,不應該睡得這麽沉,讓我幫忙看看。嗐,他想多了,小孩子玩累了就是要睡覺的嘛。”


    “是,辛苦恩人。請移步正廳用飯吧。”扶英說著,聽床上沒有再響動。


    一行人走出房門,樂兒就忙不迭掀開被子狠狠地喘了口氣。她被騶吾用前掌拍住,又被自己阿爹合著騶吾一起裹在被子下麵,差點沒被悶死。


    騶吾也不好受,它不明白今天才見麵的這兩人為什麽突然對它又拉又拽,他不肯離開姚雵,索性就趴在姚雵的身上,又顧及到姚雵現在算個傷患,自己這麽大一隻趴在姚雵身上又不能壓著他,隻能用四個大爪子支撐住,偏生在一邊這個小不點不安分,索性一個前掌把她壓住,又被柏染拿被子一蒙……啊——虎頭虎腦的大腦袋終於想清楚是怎麽回事了,是姚雵之前和它玩過的躲貓貓,便也配合著一動不動——隻是這樣撐著,實在是累死虎了!


    樂兒示意騶吾能不能把爪子拿開,騶吾見人都走了,躲貓貓也應該結束了,就躍下床,抖了抖身子,又伸了個懶腰。


    “內個,你能不能回去啊?回這個哥哥的身體裏去?”樂兒問道。


    騶吾用鼻子噴了一口氣,歪著腦袋看著樂兒。


    “就是,要不是剛剛那個阿姨看不見,我們躲貓貓就輸了。你也躲過,你懂的,對不對?”樂兒試探著問,“可能待會還會有別的人來,要是看見你在這就不好了,所以你能不能先回去?”


    騶吾慢悠悠地走回來,甩了甩腦袋,把大腦袋往姚雵身上一蹭——瞬間又化成七彩雲霧,回到姚雵身體裏了。


    姚雵悶哼一聲,好像被什麽重物壓了一下,捂著心口醒了過來。


    “誒誒誒,別動別動,你這傷口隻能算是長好了,但還沒徹底恢複好,會痛的。”樂兒見他對著胸口又壓又撓,著急地說。


    姚雵蹭地就清醒了過來,坐著抱住被子,看著眼前這個奇裝異服的小人兒:衣服像是東拚一塊,西湊一匹地剪出來的,有些地方,像領口那裏,針線很密,花紋很好看,但袖口就破爛得不能稱之為“袖口”,像是裁縫在精心縫製了兩三天後就沒耐心地粗製濫造出來的。你可以稱它像一件破爛衣裳,但可以肯定主人絕不是因為窮才穿上的,因為衣裳上還墜著許多狼牙飾品和玉石。小孩子的皮膚看得出因為常年在外曬太陽的緣故,帶著些茶褐色。


    “你是誰?”又看了看四周,“你為什麽在我房間裏?”


    “噓!”樂兒跳下床說,“我不是故意到你床上來的,事出緊急。”


    “外麵的聲音是……”


    “外麵是我阿爹,還有你爹你娘在一起吃飯……你餓了嗎?”樂兒問。


    “嗯。”姚雵點頭,不明就裏地看著自己房間裏這個小人兒。


    “走,我帶你去吃!”樂兒說著,就去牽姚雵的手,勾起草鞋就往房間外走去。


    “你帶我?這是我家,哎……”


    韶康正好在上菜,看見少主和樂兒,欠了欠身。


    “哇,今天這麽多菜啊。”姚雵看著滿桌子的菜,好像心口也沒剛才那麽痛了。


    虞睿看見姚雵過來,還沒來得及驚喜,怕姚雵把受傷的事情說漏了嘴,忙招呼說:“醒了?來來來快坐,讓你出門不要玩那麽瘋,在樹上睡著了都不知道。”又介紹起柏染,“這是你柏染伯伯,阿爹的恩人,阿爹見你這麽晚了還沒回來就去找你,碰巧,還是伯伯找到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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