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咼身體輕顫了一下,因為憤怒被衝昏的頭腦恢複了一些清明。


    她扭頭看向後方,發現拉車上的養父正艱難地將身體伸向她的方向,而後用手輕輕拉扯著她的褲腳。


    他的雙目中蘊含了平靜與憐愛,那溫柔的目光輕輕拂過了伽咼的心田,將原本正在熊熊燃燒的怒火撲滅了些許。


    他什麽都沒說。


    但伽咼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在讓自己放下執念,他在讓自己不要造下殺戮。


    是了,這是養父一貫的作風。


    這位高尚之人一直無條件地信任著人性,在他看來任何人都有值得救贖的地方。


    他追求美德,悲憫罪惡。


    他寧可原諒那凶手,也不希望他的孩子將雙手沾染上鮮血。


    但另外一個家夥很明顯持完全相反的態度。


    “這些家夥就算沒有傷害過你的父親,也都幹過肮髒齷齪的事情。”


    “死不足惜的臭蟲,殺了也就殺了。”


    “還是說你想要放跑傷害你父親的雜碎?”


    格裏芬托著伽咼持槍雙手的鐵爪用力搖晃著,不停地督促伽咼射殺眼前的所有家夥。


    這是他為她鋪就的康莊大道的起點。


    在第一次見到眼前小家夥麵具下那雙堅毅的眼眸時,格裏芬便被其深深震撼。


    因為那雙眼睛,和他實在太像了。


    唯有信念最堅定的渣滓,才會擁有那種渴求生存的眼神。


    從那一刻,他便堅信這個小鬼是和自己一樣的家夥。


    但在後續的接觸下,他又發現伽咼和他有著巨大的不同。


    這種不同讓他惱怒的同時,也讓他擔憂……


    掠奪才能生存,這是他恪守的格言,也是他一步步成為如今底巢傳奇的途徑。


    在底巢這個垃圾堆中,你隻有比最惡劣的人渣更狠辣,比最凶猛的野獸更殘忍,才可以活下去。


    人性本惡,因此唯有惡者才能生存。


    想要一步步地從可以溶解一切的沼澤泥潭中脫身,那就必須踩著無盡的屍骨攀登!


    他想要伽咼成為下一個他,並且要為其鋪好道路。


    而他這麽做的原因,連他自己都不清楚。


    是心血來潮?亦或是別的什麽原因?


    他無從知曉……


    養父和格裏芬,兩個完全截然不同的理念。


    前者讓他憐憫,後者讓他殘忍。


    她耳畔來自無形之物們的囈語也分成了兩種聲音,近乎爭吵般地互相傾軋著。


    伽咼閉上了雙眼。


    她拿槍的手依然舉起,但扳機卻遲遲沒有扣動。


    她能夠感受到兩個近在咫尺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一道目光溫柔似水,一道目光冷酷如火。


    對於任何一個正常人來說,這都是一個“是或否”的選擇題。


    要麽選擇憐憫,放過眼前混雜著無辜者的人渣。


    要麽選擇殘忍,寧錯殺也不要放過。


    但是,她不是正常人。


    她擁有自己的方法。


    伽咼緩緩睜開眼睛。


    她並不打算遵循任何一道目光的期盼。


    她伸出一隻手,緩緩推開了格裏芬的鐵手。


    後者從此刻的伽咼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氣場,它冷酷而又果決,舉手投足間有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感。


    格裏芬眼神顫動了一下,任由伽咼推開了他有力的鐵手。


    他有些好奇這個小家夥想做什麽。


    她左手抓著槍蹲下,用右手攙扶起了養父,帶著他緩慢地走到了那些被捆綁的拾荒者麵前。


    “你們中有人傷害了我的父親……現在承認,然後主動道歉,我就放你一馬。”


    這是伽咼最後的憐憫。


    但不出意料的,這些下水道裏的蠕蟲們要麽搖頭,要麽不語。


    沒有任何一個人開口承認。


    甚至有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伽咼——


    開玩笑,這種事情誰會承認啊。


    他們可不相信眼前這個家夥會放過自首的人。


    沒錯,人會撒謊。


    但他們的靈魂不會。


    在伽咼的{情緒可視化}下,一切靈魂的波動都無法躲過她的注視。


    在她冷漠的目光的掃視下,那些人渣的靈魂都開始劇烈的顫動起來。


    伽咼深吸一口氣,而後攙扶著養父,將其輕輕地放回拉車的鋪子上。


    就在她準備起身時,養父又一次抓住了伽咼的手。


    他輕輕地搖頭。


    “父親,我很清楚我要做什麽。”


    “無條件的信賴人性,和無底線的憎恨人性,都是對人性本身最大的否定。”


    “放心吧父親,我會用自己的方式,去結束這一切的。”


    “無辜者不應該被牽連,但有罪者必須被懲戒。”


    伽咼的雙目中露出堅定的光芒。


    養父歎息了一聲,緩緩鬆開了抓住伽咼的手。


    安置好養父的伽咼再次站起身。


    此刻的她胸膛中的怒火幾乎要跳出肉身。


    她給予了那些渣滓最後的機會,但他們連一個道歉都不肯給她的養父。


    既然他們拒絕了伽咼的憐憫,那接下來就要見證她的殘忍。


    她按照記憶,走到了先前情緒波動最激烈的人麵前。


    當她用槍口抵住他的腦袋時,這廝令人惡心的哀求幾乎快要讓伽咼吐出昨天的晚飯。


    “告訴我,還有誰?”


    這句話立刻擊破了這個本就恐懼到近乎破膽的豬玀的心理防線。


    伽咼雖然能夠通過情緒大致猜出是哪些人,但是還是同夥的供言更加可信一些。


    這隻猶如蛆蟲一般磕頭祈求的雜碎立刻抬起他的頭顱,猶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開口,一連供出了其他三個人。


    為了渴求一線生機,他還詳細訴說了為什麽他們會對伽咼的養父下手——


    他們注意到養父的推車上經常會有大量的回收品。


    當他們在管道賭場輸掉了最後的口糧後,便對這個經常一個人繞遠路的畸形者動了歪心思。


    那一天,他們看到伽咼的養父抱著什麽東西興奮地奔跑著,便認定他找到了寶貝,當即便起了歹心,而後找到機會痛下狠手。


    “早知道,我們就不那麽做了……根本不值得。”


    這句話讓伽咼有些在意,她將槍口抵近了一些,冷冷地問道:


    “為什麽說不值得?”


    “說了能換條命嗎……”


    在伽咼冰冷的目光下,他吞了吞口水,然後解釋道:


    “因為那根本不是什麽寶貝。”


    “隻是一盒可以當成零食吃的糖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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