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曲兒帶著陸思弦一路前行,隻見兩旁一應吃喝雜耍,百貨俱全,更有獅虎蟒蛟,人首蛇身、雙頭四手......各種怪物沿街表演,直把陸思弦看得瞠目結舌,心中又是訝然,又是驚懼。


    小曲兒見怪不怪,指著眼前景象道:“這些不過是日常雜耍罷了,真當鬼市百鬼夜行或中元節的時候,那才叫熱鬧呢,好多雜耍花活,便是我這般見多識廣的,也未必見過。”


    陸思弦不置可否,道:“你倒見多識廣,難怪孤先生要推薦你帶我來。”小曲兒得意道:“那是自然。”二人一路閑聊,在鬼市中走了半晌,沿途行人店鋪漸少。忽見前方湧出一灣闊水,蜿蜒不知流向何方,水邊一處歪倒的牌坊,坊內隱約有歌聲傳來。


    小曲兒抬指噓聲道:“小聲些,切莫聲張。那怪人唱歌時候,最恨有人打攪,若是惹惱了他,你我小命都得交代在這兒。”


    陸思弦雖是心中有些不屑,但他今日在鬼市見了各式性格怪癖人物,倒也不敢造次,細細聆聽,隻覺那歌聲神似昆山小調,唱得倒也湊合,悄聲冷冷道:“搞得神神秘秘的,這人是何人?”


    小曲兒急得壓低聲音道:“你還真不怕死,你要再這般大聲,我可走了。”說罷,偷偷往裏看了一眼,悄聲道:“你可知,無相師大人為何要讓你來尋他?”


    陸思弦搖頭道:“不是要手段高強麽?”小曲兒道:“那隻是一方麵,更為重要的,是你說的那個什麽典什麽的老太婆,和他有深仇大恨。”


    陸思弦瞪眼一愣,似乎未料其間竟有這般糾葛,神色驚喜交加道:“原來是這樣,難怪無相師答應得這般爽快。”小曲兒道:“是啊,可不能惹惱......”“惱”字尚未吐出全音,忽覺得脖子一緊,一隻大手如鐵鉗一般將他扼住,緩緩提了起來,耳畔聽得一個聲音柔聲道:“我唱歌的時候,最恨有人打擾,你們兩個看來是活膩了。”說罷手頭用力。


    小曲兒隻聽得脖子哢哢作響,喘不過氣來,心中暗想:“完蛋了,這下脖子真的要斷了,小爺今日算折在這怪人手上了。”雙腿亂蹬,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扯開胸前衣服。


    那人看到他胸前掌印,手上力氣不由得一鬆,忽地再次用力,將小曲兒提起,口中陰柔道:“無相師讓你來找我,他就沒跟你說,讓你不要在我唱歌的時候找我嗎?”


    小曲兒白眼直翻,指了指旁邊陸思弦,啞著嗓子擠出幾個字:“是......他......找......你......”


    那人麵上一笑,另一隻手忽地抓住陸思弦脖子,漸漸用力道:“竟然還是個地麵來的人,找我卻是為何?”小曲兒道:“他......知......典......典......”眼見著要背過氣去。


    那人聞得“典”字,忽然鬆手,小曲兒頓時癱軟在地,撕心裂肺咳嗽起來。


    那人扭頭看著陸思弦,陸思弦隻見他身著戲服,麵上彩塗描繪,仿佛是個戲子一般。那人嘿嘿一笑,道:“他想說什麽?你知道什麽,典什麽,快說清楚,若有半個我不感興趣的東西,我先擰斷你的脖子。”


    陸思弦不顧脖子上冰冷五指,麵上竟然莞爾一笑,道:“九聞段伶官藏身鬼市,今日終於得見。”看了眼小曲兒道:“他說得沒錯,墨羽飛虹典朝顏,就在蘇州。”


    段伶官聞言一愣,抓著陸思弦的手慕然鬆了,口中喃喃道:“典朝顏在蘇州,典朝顏在蘇州。”忽而手上青筋暴裂,捏住陸思弦怒喝道:“你在耍我,你以為我不知道典朝顏在蘇州嗎?”陸思弦微微一笑道:“若是這般,自然不必來跟前輩相談。在下過來,隻是想跟前輩說一聲,下個月,典朝顏將會中毒,到時候武功大打折扣,雖然依舊深不可測,但對於前輩而言,將會是你殺掉她最好的機會了。”


    段伶官神色一頓,忽而嘿嘿冷笑起來,笑聲陰森尖銳,說不出的懾人。隻聽他道:“典朝顏是什麽人,你說中毒,便能中毒?若真那般簡單,我又豈能躲在此處苟延殘喘這麽多年!”


    他說罷,左右打量自己,一副顧影自憐姿態,忽而仰天長嘯,似有聲淚俱下之感。陸思弦正色道:“實不相瞞,在下與仲府仇怨深重,典朝顏身居仲府,對仲府忠心耿耿,多次壞我好事。我如今要全力對付仲府,典朝顏必出手相助,到時候,在下略施小計,便可讓典朝顏孤身入局。”


    段伶官隻是冷笑,道:“典朝顏何許人也,就你小子這等身手,她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螞蟻還簡單,尋常毒藥想要毒她?癡心妄想。”


    陸思弦不置可否,道:“尋常毒藥,自然是不行,但若是‘靈蟲蠱’呢?”


    段伶官冷笑一收,將陸思弦上下打量一番。不再言語。陸思弦知道他心動,道:“下個月初,在下將會放出魚餌,到時候,自然有辦法讓典朝顏身中靈蟲蠱之毒,這之後的事情嘛,就還得麻煩前輩了。”


    段伶官嘿嘿一笑,道:“你想借我之手,除掉典朝顏。就憑你,也配和我合作?”陸思弦道:“前輩乃江湖高人,自然不屑於與晚輩合作,但此番行動,前輩多年深仇大恨得報,豈不是可喜可賀之事,隻要能合前輩心意,晚輩又能借此心願得了,合不合作,不過是形式而已。”


    段伶官雙目如炬,盯著陸思弦,皮笑肉不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你若敢有別的企圖,我先殺典朝顏,再殺你,一樣痛快得緊。”


    說罷,他忽的嘿嘿一笑,神色猙獰道:“典朝顏,典朝顏,三十八年了,你欠我的,總該還給我了吧。”撇了眼眼前二人,喝道:“還不滾,莫非是想去十八層地獄看看?”


    小曲兒聞言打了個機靈,拉著陸思弦便跑。段伶官也不追趕,身段輕柔扭動,廣袖一揮,蘭花指高翹,便似鬼影般飄到牌坊之下,忽的輕啟歌喉,唱道:


    “殺的那東吳家死屍骸堰住江心水,下溜頭淋流著血汁。


    我教的茸茸蓑衣渾染的赤,變做了通紅獅子毛衣。


    殺的他敢血淋漓,交吳越托推,一霎兒番為做太湖鬼。


    青鴉鴉岸兒,黃壤壤田地,馬蹄兒踏做搗椒泥......”


    聲音在空闊河邊空靈哀怨,漸行漸遠,說不出的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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