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外輕雷池上雨,微風拂襟袖。滿架薔薇撲香,綠樹陰濃,便知夏日已至。


    仲家再次贏得皇商特供,一時間皇家旨意下達,內到皇家特貢,宮廷禦用,外到邊關貿易,遠洋出海,訂單如潮。仲家如今既已和各大商戶聯合,自然是同氣連枝,一起和氣生財。江南商會日新月異,昔日陰霾一掃而空。


    仲畫辭心情俱佳,想起皇商選拔前一月,劉晗卿信中讓她北上入京,給貴妃娘娘祝壽,她還心有疑惑,直到入了宮廷,見劉晗卿信中幾番安排,方才慢慢明白他此間謀劃。於是先以仲家“繡玉九針”,繡了春、夏、秋、冬四套絕美服飾,又搭配這四套服飾,繡了四幅巨幅,作為背景,再請得貴妃娘娘親自試裝,並將貴妃娘娘試裝場麵繡成四幅畫卷,在皇商選拔現場輪番展示。


    那《繡玉卷》一經問世,已然震驚眾人,“繡玉九針”既是仲家絕技,更是有錦上添花,畫龍點睛之妙。仲畫辭深得真傳,此次傾力而為,自然不同凡響。


    此事既成,仲畫辭心中又是驚喜,又是哀怨。喜的是有劉晗卿在身邊,她一個女兒家,再不似以往孤單無依,怨的是每次收到劉晗卿信箋,卻是隻字不問自己。她雖已有數月沒見劉晗卿了,但這些日信鴿傳書,心中對他漸生依賴,情愫日勝,如今又愛又怨,恨不得立馬跑去寒山寺後院,看看他在做什麽。


    今日,按照以往推算,又是能收到信的日子。她今日什麽也不想做,把手頭事情丟給了貴叔,老早便守著窗兒,直到斜陽漸矮,方才盼到那信鴿姍姍來遲。急不可耐地打開看時,隻見今日信中內容愈發少了,不過潦潦四字——“如是,我聞!”


    仲四小姐天資聰穎,隻多看了幾眼,心中便已明白了幾分。怨聲一歎,也不知自己該如何回複才好。


    夏日餘暉晚照,將一路的樹兒、人兒、鳥兒影子拖得老長。仲畫辭讓家丁挑了輛不起眼的馬車,一路緩緩,不經意間,已經到了寒山寺門口。


    匆匆驟雨方過,又是晚歸時節,佛門清修之地,香客已散,磬音誦經聲中,別有一番幽靜繞人心頭。


    仲畫辭緩緩走進。她以往來時,多是早露晨曦,如今倒是初次在唱晚時候前來,隻覺廟宇莊嚴,置身其中,仿佛俗世雜念盡數被拋在了腦後。


    仲畫辭心中萬般愁苦,此時也為之一靜。雙手合十,怔怔仰望大雄寶殿上菩薩良久,虔誠閉眼,心中悄悄問道:“菩薩,弟子心中有節,求不得,卻也放不下,也不知……,”一時語塞,忽而一歎,竟不知道該問什麽才好。抬頭見佛像端然未語,聽得暮鼓三響,殿外微風徐徐,一花一葉,似乎都在說著佛語。


    她在佛像前跪了良久,心中一時寧靜,一時紊亂,一時欲言又止,一時愁苦哀怨。終究微微搖頭,對著佛像拜了三拜,緩緩起身,出了大雄寶殿,沿階而下,一步一回頭,心中也不知該不該去後院小閣看看,掙紮良久,腳步已邁到寺廟門口,忽聞得鍾聲敲響,時慢時快。以往隻有寺中有大事方才如此。忍不住向旁邊小沙彌問道:“小師傅,近日寺中是有法事嗎?”


    小沙彌停下掃帚,單手合十道:“此乃為佛主敲的梵鍾,三日後,寺中師兄正式剃度出家,了斷紅塵,所以每日會多出一輪鍾來。”


    仲畫辭道了聲謝,心中莞爾一笑。尋思道:“見了他又如何呢?那次是我把他氣走的,我如今身不由己,見了他,不過給兩人徒增傷感罷了,況且,他信中從不曾問我,想來必然恨死我了!”長長一歎,一隻腳跨出廟門,突然神色一震,三步並作兩步,追到掃地小沙彌身邊,正色道:“小師傅,你剛才說,寺中有師兄剃度出家,不知是哪位?”


    小沙彌聞言道:“寺中師兄,隻有大師兄尚是俗家弟子,未曾剃度。”


    仲畫辭心中一緊,蹙眉喃喃道:“大師兄?卿郎……”不由分說,疾步闖到劉晗卿居住小閣,隻見門窗大開,人去樓空,唯有滿屋字畫書冊,被清風吹得胡亂翻卷。


    俗家弟子出了小閣,邁步向寺外走去。


    晚雲收盡,寺前已無香客,隻有小沙彌覺嗔提著掃帚,靜靜掃著枯葉塵埃,見師兄出來,合十喚了聲師兄。


    劉晗卿回了禮。忽聽得身後三聲暮鼓,回頭看時,隻見大雄寶殿上似乎有人在祈福,心想:“原來這個時節,依舊有香客祈願。”想著那日與她相見,也是這般暮鼓三聲,隻是如今,物是人非,終究不忍去細想。邁步出了寺門,一路不緊不慢,也不知走了多久,抬頭看時,已然到了仲府後門。


    驟雨過後,樹上翠綠之間,依舊有水滴滑落,滴在河中,惹得淩波蕩漾。劉晗卿獨立小橋,清風徐來,灌得滿袖皆是。雨疾風驟,仲府後門芭蕉樹被吹得有些歪,遮了門環,更顯蔥翠。


    去年此門中,自己抱著畫站在橋上,那女子便是從此門出現,便是自己也未料到會有這般巧合。隻是今日此間,想來並沒有這般機緣。


    他這幾日靜心修禪,自認心境已空,杳無牽掛,隻是如今故地重遊,心中終究難以做到平靜如水,忽而雙眼一閉,歎道:“罷了,罷了。”手撥念珠,轉身便走。走沒幾步,終究不忍,回頭看著仲府,怔怔發呆。心想:“若她此時突然開門出現,我又將如何呢?那日她說的那般決絕,與往昔判若兩人,想來心中對我半點留戀也無。但若真是如此,那秦淮河畔算什麽?燈火闌珊中,一吻定情又算什麽?”


    俗家弟子隻覺心中焦躁莫名,這些日修行靜心,皆已亂了,心中歎道:“我就再看著一眼,看完就走,往後青燈黃卷,紅塵俗世,還有這番情愫,便都還給這諸千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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