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際正值四月暮春,滿山梨花飛雪。方過一場驟雨,蜿蜒古道之上,滿地殘香。忽有微風拂麵,惹得道旁春波碧草,蕩漾開去。


    仲畫辭斜倚在馬車之上,看著眼前綠濃紅稀,心中說不出的愜意。回想從蘇州一路追劉晗卿到此,期間心酸愁怨,如今想來,實在不足以為外人道。好在如今與郎君前嫌盡棄,心中歡喜,隻覺眼前姹紫嫣紅,讓人心曠神怡,忍不住輕聲唱道:


    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一曲唱罷,想起一路走來,與劉晗卿點點滴滴,忍不住掩唇輕笑,甜蜜無比。


    身旁木槿忍不住嘟著嘴,神色鄙夷道:“也不知前日裏姑爺給小姐念了哪門子經,如今倒好,也不氣了,也不惱了,整日隻知道傻笑,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麽。”


    仲畫辭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木槿歎道:“好罷,管他魚啊鳥的,回去若是老太君問起,我就說,我陪著小姐去追姑爺,姑爺是追回來了,可是小姐隻怕要看大夫了。”


    仲畫辭道:“你這妮子,我看口舌愈發厲害了,以後看你如何找婆家。”木槿道:“我才不找呢,省得有些人到時候逃了,我還得費盡心思去追。”


    二人正鬥嘴鬥得歡快。劉晗卿騎馬帶著子衿,緩緩走過來道:“此處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怕你餓了,我走時帶了些蜜餞,先吃些墊墊。”說罷,懷中掏出一塊荷葉包裹的蜜餞,遞給仲畫辭。


    仲畫辭含笑接過,打開取出一大塊遞過來道:“子衿吃。”,子衿開心至極,從劉晗卿懷裏跳上馬車道:“多謝師娘。”旁邊木槿瞅了一眼,道:“這蜜餞,怎麽看著這般像寧小姐送的?”仲畫辭聞言,抬頭看看木槿,又看看劉晗卿。


    劉晗卿麵色一沉,瞪了木槿一眼,摸著鼻子道:“隻是與寧姑娘所贈相似,並非同一物,那日寧姑娘贈的,早被仲宣和覺明吃得幹淨了。”仲畫辭輕輕歎道:“你這般走了,人家寧姑娘為你茶飯不思,隻怕日後煎熬,非一朝一夕所能斷絕,這般殘忍如何是好?”


    劉晗卿大囧,道:“我隻是湊巧救了人家,別無他意,寧姑娘心中誤解,我也不好與人家多說什麽,如今,她既然知道我已然成親,隻希望她能慢慢放下,不再執著吧。”


    仲畫辭癟嘴道:“說得好聽,你當女兒家的心思,便那般好放下?”劉晗卿沉吟不語,一時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良久方指指前方道:“我先去看看前麵是否有村落......”邊說邊嘿嘿傻笑,一勒韁繩逃了。


    他逃得狼狽不堪,仲畫辭瞅見他背影,忍不住“噗嗤”一笑,看著手中蜜餞,若有所思。旁邊木槿盯著看了兩眼,道:“汝寧的蜜餞,實在是可口。小姐若是不吃,不如給我吃吧。”仲畫辭將頭一歪,嘟嘴道:“想得美,有本事,自己找你夫君要去。”


    木槿麵紅耳赤道:“不給就不給,說什麽夫君......我哪有......”仲畫辭見她神色憋屈,笑道:“不逗你了,拿去吃便是。”木槿將臉撇過去,硬氣道:“不稀罕。”趁仲畫辭不備,伸手拿了兩個,邊吃邊道:“小姐,我便是不懂,寧小姐明明心中掛著姑爺,你早就知道,卻不生氣,你那般在意姑爺,便是他給你的果子,你都舍不得給我吃,如何這件事上卻如此大度了。”


    仲畫辭未料她會問這般問題,若有所思,良久方莞爾一笑道:“哪裏是我大度,隻是她心中之苦,我亦曾感同身受罷了。”她想起自己與劉晗卿一路至今,何嚐不是曆經艱辛,情不自禁一歎道:“情之一物,最斷人腸,若是在對的時間,遇到對的人,那是無比的幸運,感情之中,人人自私,但我見寧小姐心中煎熬,卻終究不忍心讓她連思念的權利都沒有。”


    她衷心感歎,木槿道:“我雖不懂情情愛愛,但我知道,姑爺心中,必然也隻裝著小姐一人,不然,也不至於不要命了衝去土匪窩救人。”仲畫辭奇道:“這卻是怪事,從來隻聽你說他不好,今日竟會誇他,莫不是這蜜餞裏麵放了迷心蠱,這麽快便讓你轉變心事了?”


    木槿道:“小姐你可別逗我了。我原本也覺得姑爺逃婚,惹得小姐難過,心中對他有氣。但這些日見姑爺對小姐關懷備至;小姐見了姑爺,雖是心中惱她,卻不再愁眉苦臉,我心中便知道,小姐和姑爺,那是真心實意的好,老太君出麵阻撓,實在有些......”


    終究畏懼老太君威嚴,後麵的話不敢說出口。


    仲畫辭也道:“祖母此舉,著實讓人生氣,隻不過,我既與卿郎回去,往後之事,自然與他共同麵對,祖母若再無端阻攔,大不了我與卿郎浪跡江湖去,免得徒增煩惱。”


    木槿大驚道:“小姐,那咱們可說好了,你要真走了,一定要帶上我,不然,我便沒地方去了。”仲畫辭笑道:“那就得看你表現了,若是表現好,帶上你也無妨。”


    主仆二人說說笑笑,不覺間,路旁花木漸少,茅草叢生。方轉過一處斷崖路口,隻見前方一處峽穀,道路由峽穀中穿過,穀中地勢平坦,甚是寬闊,但至此草長鶯飛時節,穀中卻草色衰敗,怪樹幹枯,荒草枯枝之間,依稀可見斷壁殘垣,破敗瓦房隱於亂草之間,猶自訴說著當年此間熱鬧。


    眾人勒馬停車,舉目望去,隻見雜草叢生之中,房屋不下三十餘戶,立於穀中道路兩旁,透著些淒涼。


    仲宣哀歎一聲,道:“本打算尋個村落中落腳,生火做飯充饑。如今倒好,好不容易遇到個村子,看著樣子,荒廢沒個十年也有五年,莫說人了,隻怕連兔子也逮不到一隻。”


    劉晗卿擔心仲畫辭饑渴,四下看了良久,道:“也罷,先往前走走,此處既有荒廢村落,原先居住的人即使搬走,也不會去得太遠,想來附近便有人家。”


    仲宣道:“要我說,咱們當初怎麽來的,就該怎麽回去,原路返回,也好過重新走一條新的路好。”劉晗卿讚許道:“說得在理。”仲宣得意道:“姑爺謬讚,那是自然。”


    劉晗卿轉頭對著身後道:“畫辭,仲宣說了,他要走來時的路回去,我看,不如成全他吧。”仲畫辭故作姿態道:“既然這等要求,自然準了。”仲宣嚇得連忙擺手,低聲道:“姑爺,你怎能這般出賣我?”


    劉晗卿笑道:“我怎麽出賣你了,可是你自己提出來要原路返回的,我可沒逼你。”仲宣泄氣道:“說得好聽,我若一個人原路返回,先不論回不回得去,便是路過幼平崗,再遇到那群山賊,還不把我撕成碎片。”忍不住想起自己與覺明反劫山賊“壯舉”,那數枚銅錢至今猶在兜裏碰著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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