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晗卿帶著仲畫辭,一路繞過水窪,出了秋蘭澤,眼見前方芳草淒淒,晚雲酥醉。仲畫辭道:“夫君,那段伶官,真就這般死了?”劉晗卿搖頭道:“自然是死不了,以他的修為,那沼澤最多困他一時,想要他性命,隻怕是難。”仲畫辭憂心道:“每次見你與他過招,險象環生,我便心驚肉跳,隻盼那沼澤能將他多困些時日。”劉晗卿笑道:“放心吧,他要是敢再來,我照樣有辦法對付他。”


    這一語戳中仲畫辭心思,仲四小姐心中大為好奇,忍不住問道:“什麽辦法,說與我聽聽?”劉晗卿嘿嘿一笑,將心中計謀與她說了。仲畫辭雙眸睜得滾圓,掩嘴噗嗤道:“這,這能行嗎?”劉晗卿笑臉盈盈道:“放心,一定可以。”


    二人說說笑笑,當晚到了漢口。吃飽喝足,歇息一晚,席間聊起陸思弦,仲畫辭道:“他今日被你教訓,必不肯善罷甘休,想必還會追來。”劉晗卿道:“無妨無妨,他如今並無威脅,雖是與鬼市合作,但看鬼市行徑,明顯沒把他當回事。他此次施計,想劫持仲家進貢的貨物,又被我們偷梁換柱,劫了堆稻草回去,隻怕無相師對他再無耐心。”


    一時間,想到陸思弦種種行徑,又見他今日狼狽,當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劉晗卿道:“說不得,娘子,我也是可憐之人。”


    仲畫辭“啊”了一聲,道:“夫君為何會發出這般感慨?”劉晗卿歎道:“我已成親一月有餘,卻至今沒有洞房,天下還有比我更可憐之人麽?”仲畫辭頓時秀靨粉紅,嗔道:“就知道你沒個正經。”心中卻甜蜜得緊。


    劉晗卿最愛見她羞澀模樣,忍不住出言逗她。仲畫辭急得跺腳,奈何拿他沒辦法。忽而靈機一動,計上心來。當晚入駐,仲畫辭執意要了兩間上房,將劉晗卿趕出自己房間,劉晗卿心知這是秋後算賬,後悔莫及,在門口哀嚎一番,見無濟於事,隻得嬉皮笑臉走了。


    次日,二人由漢口換船,沿江順流而下,不一日便到九江府。


    想著再過幾日,便可回到蘇州,仲畫辭心中稍安,又想到木槿、子衿等人,不知道如今身在何處,情況如何?忍不住又擔心起來。


    劉晗卿寬慰她道:“無需擔心,仲宣雖是個廢物的性子,遇事卻還是靠譜的,他們尋不到我們,自然會先回蘇州,請典姥姥出麵。算著時間,隻怕與我們同時到達。”仲畫辭道:“若是那般就好。”劉晗卿又出言安慰一番,眼見著九江城近在眼前,忍不住道:“那年,我遊曆至九江城,覽過廬山之勝,聽過文曲戲文,也曾上東林寺瞻仰淨土真宗,還曾登潯陽樓感慨宋公明昔日懷才不遇風采......”他側身看著仲畫辭,柔聲道:“有時間,真想帶著你,將這天下勝景都走一遍。”


    仲畫辭將頭靠在他肩上道:“以後,夫君想去哪兒,我便陪夫君去哪。”劉晗卿道:“隻不過,今日怕是不成了,隻怕我們得趕緊離開。”


    仲畫辭疑惑不解。劉晗卿歎道:“我算來算去,卻遺漏了一件事。”他稍一沉吟,繼續道:“我們雖困住了段伶官,但陸思弦就在後麵,隻怕我們前腳剛走,他後麵便會發現段伶官被困。”仲畫辭蹙眉道:“如此一來,隻怕段伶官已然趕來了。”


    劉晗卿搖頭道:“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另一件事。”仲畫辭見他神色肅然,忍不住出口詢問。劉晗卿正色道:“天下鬼市,分作東西南北中五處,無相師居洛陽為中,風吹雪據九江為南。五大鬼市雖各自為政,互不幹涉,但久聞風吹雪此人唯利是圖,若是無相師以利益相誘,隻怕......”


    他蹙眉不再說下去,仲畫辭心中了然,若劉晗卿所說不差,那二人無疑自投羅網。劉晗卿搖頭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即刻便走。”


    他二人不敢停留,當即便要換船沿江直下。忽見碼頭前方驀然間燈火通明,將個大江兩岸照得恍如白晝。四周人群頓時呼喊起來:“乞鬼節開始了,乞鬼節開始了。”


    劉晗卿、仲忽辭不明所以,忍不住眺眼看去,隻見遠處江上船隻密密麻麻,恰似魚群列陣,船上皆張燈結彩,紮滿各式牛鬼蛇神,鬼頭馬麵頭像燈飾,沿著大江緩緩逆流而上。所到處,兩岸歡呼如海嘯,無數人手拿香火,站在岸邊,鞠躬跪拜祈福,神態虔誠無比。


    二人從未聽過“乞鬼節”一說,連忙拉人詢問,未料那些人急著趕往岸邊祈福,連拽幾人,皆被掙脫,忽聽得身後船家道:“別拽了,這時候,那些人都趕著去求鬼,沒功夫理客官。”


    劉晗卿疑惑道:“這拜鬼一說,我也有所耳聞,無非是三月三、清明、中元節盂蘭盆會、寒食節而已,如今算是時日,清明已過,中元節未至,莫非是地方習俗?”


    船家道:“什麽習俗不習俗的,這乞鬼節也是這幾年在此處興起,隻因有人去城隍廟祈福不成,路過了城西招魂崗,便給那招魂廟也拜了拜,未料這一拜,所求之事竟然靈驗了,如此一傳十,十傳百,大夥兒便都去招魂廟拜鬼,結果說來也巧,但凡去拜的,無不靈驗,便是老夫我也曾去拜過,的確是有求必應。”


    仲畫辭茫然看著船家,狐疑道:“真有那般靈驗麽?”船家道:“以前的確靈驗,但有所求,無不應驗。但後來幾年便不那麽靈驗了,求一百件事,能靈驗個一兩件,那便已經是鬼王開了眼了。”


    劉晗卿道:“那與如今這乞鬼節又有何淵源?”船家道:“大夥兒見拜鬼王沒那麽靈驗了,便請了高人來看,那高人說,鬼王執掌鬼界,隻管得了地獄鬼魂,管不了芸芸眾生,昔日有求必應,那是看眾人心誠,這才出手相助,如今若想要鬼王顯靈,除了定期燒香膜拜之外,還得在每年鬼王生日這天舉行乞鬼活動,方可奏效。”


    這番疑神疑鬼的形式,劉晗卿最是不信,聞言道:“這番說來,今日是這鬼王的生日無疑了。”船家道:“鬼王一年三個生日,分別是一月一、五月五、九月九,今日是今年第二個生日。”


    劉晗卿啞然失笑,道:“自古神仙妖怪,一年都隻過一個生日,這鬼王倒是奇怪,一年竟過三個生日。”船家道:“有傳說,這鬼王出生之時,一月一日生了頭,五月五日生了身子,九月九日生了四肢。十一月十一日合為一體,修煉成鬼王,才有這法力通天。”


    仲畫辭驚奇道:“這般傳說,倒也新奇。”劉晗卿道:“一月一日生頭,五月五日生身子,按照這個速度,隻怕身子出生的時候,頭都風幹了。”


    仲畫辭聽他一說,忍不住“噗嗤”一笑。那船家也不反駁,道:“年輕人說話需得小心,若是被那鬼王的手下聽見,隻怕吃不了兜著走。”劉晗卿笑道:“多謝船家提醒。不知這乞鬼節要辦到何時?我和我娘子想連夜趕去江南省親,時間耽擱不得。”


    船家一指前方,嚕嚕道:“今日隻怕走不成了,這乞鬼節要在江上持續一晝夜,你看這滿江船隻密密麻麻,莫說我這船出不了港,便是出得了港口,也會被視為對鬼王大人不敬,到時候麻煩一波接著一波,誰受得了。”


    說話間,外麵人聲一浪高過一浪。劉晗卿道:“船家,我怎麽覺得,您老對這鬼王,似乎並不太信?”船家瞥了一眼劉晗卿道:“你這年輕人,說話口無遮攔,小老兒我嘴上對鬼王那是相當敬重的。”劉晗卿道:“那心裏呢?”船家吐了口唾沫道:“心裏?我敬他奶奶個腿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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