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昭最近總在想該如何離間她的兩位養兄。


    剛冒出這念頭的時候,連她自己都覺得離譜。


    ——這不妥妥一白眼狼麽?


    畢竟自她穿進《萬魔》這本玄幻小說後,月家兄弟幫她解決過不少危險麻煩。


    一年前她穿進來時,小說已經接近尾聲——作惡多端的大魔被除,天下重歸太平。


    大魔是除了,可滿世界的妖鬼都還在啊。對她這種身無法力的普通人來說,依舊過得提心吊膽。


    更何況她還不走運,剛穿書就掉進了狐妖的老巢。絞盡腦汁跟那些狡猾狐狸周旋了三天,總算逃出。


    結果轉眼又被幾隻蛇妖給盯住了。


    看著那些花花綠綠的大蛇,三天沒吃飯的奚昭兩眼一黑。


    這麽玩是吧?


    行!


    野林子裏藏了不知多少妖魔,早晚得死,這她知道。


    但在吃了她之前,怎麽著也得落兩口肉到她手上。


    她做好了跟大蛇殊死搏鬥的準備。


    不過剛從地上撿起塊尖銳石頭,一支箭就破空而過,將那大蛇碎成了幾堆爛肉。


    風停葉落。


    奚昭低喘著氣,昏昏然抬頭。


    第一眼看見的,是把重弓。


    通體銀白,弓弦如刺破枝葉縫隙的月影,漂亮打眼。


    那把弓實在太過奪目,晃得她心旌搖搖。


    第二眼,才是看向那持弓的玉麵少年。


    紅袍箭袖,劍眉星目。


    那小郎君站在高處,手持重弓,壓下視線笑看著她:“髒貓,剛見你耍得那條狐狸團團轉,現下竟還有氣力。怎的,不怕蛇?”


    好啊。


    原來盯了她一路!


    奚昭正想回嘴,餓了三天的肚子就先鬧出了事——她實在又餓又累,心弦已崩到極致,眼下陡然鬆緩,連那人的模樣都沒大看清便暈了過去。


    再醒就已身處一座陌生府邸。


    床邊是個麵容溫和的年輕男人。


    那男人耐心給她喂著藥,並向她解釋,她掉落的那地方是惡妖林,惡妖邪魔數不勝數,少有人敢接近。是他胞弟擔憂她會有危險,將她帶了出來。


    後來她才知曉,救下她的是月家人。


    在《萬魔》的世界觀裏,天下分天顯、赤烏和太陰三境。


    月家為妖族,地處太陰境,家族顯達。在主角團和反派大戰時,月家父母為了守住太陰境犧牲,留下兩子。


    在她床邊喂藥的是長子月楚臨,脾性溫柔。


    救她出惡妖林的則是次子月郤,率真隨性。


    得知她無處可去,他二人都說緣分難得,若是不嫌,就視他們如義兄,將月府當家住著,安心養傷。又說惡妖林的凶狐作亂已久,也還需她幫忙解決。


    奚昭心存懷疑,可她在惡妖林裏中了妖瘴,實在沒法走,便留在月府,順便幫月家兄弟解決了困擾太陰城許久的狐患。


    這一留就是一年多。


    月家兄弟雖是妖,但待她極好。一年多來,奚昭過得是衣食無憂,和兩位養兄的關係也愈發親近。


    要是隻到這兒,她再怎麽也不會蹦出“恩將仇報”的想法,甚而早已做好往後的打算——


    太陰境裏大大小小上千座城池,除了太陰城妖魔多些,其他城池裏平民凡人也不少。她如今身子康健許多,便想離開月府自謀生路。往後賺到錢財了,也好回報恩情。


    可誰知月家兄弟根本沒想過讓她離開。


    不僅不會放她走,甚有可能殺了她!


    當然,這話不是月家兄弟當著她麵說的,不然這一年多的“好心”不就白裝了麽。


    是在前幾天的中午,她原想找月楚臨商量出府的事——自她入府後就再沒出去過了。月府周圍設有強大禁製,除非手握月府玉牌,否則沒法隨意出入。


    剛開始月郤說她身體沒好全,出去很危險,所以沒給她玉牌,但如今她好得差不多了,也要出府找其他住處。


    她平時不會去月楚臨的書房,好不容易去一回,卻是大門緊閉。


    本想走,忽聽見房內有人聲傳出——


    “奚昭入府已過一年。”溫柔平緩,是月楚臨的聲音。


    奚昭頓了步,停在門前石階上。


    他二人為月妖,正午時對外界的感知會大大降低,她又氣息弱,自然沒發現她在外麵。


    “這麽快?我怎的感覺綏綏入府還是昨天。”是月郤在說話,“那……照原來的打算?”


    打算?


    奚昭心知他倆多半在商討秘事,她不該再聽下去,可事關己身,她無論如何也挪不開。


    月楚臨道:“定然,如今她體內瘴毒已清,也不能讓問星等得太久。”


    問星是誰?


    奚昭糊塗了。


    這人跟她入府又有什麽關係。


    月郤“嘖”了聲,聽不出情緒好壞:“這般一想,還真有些舍不得她了。”


    月楚臨稍頓,語氣陡然冷淡下去。


    “此事已定,不會再變。往後半年你也當收收心,別再四處亂跑。等修整過府內禁製,還要你助為兄取了奚昭魂魄。”


    “明白。”月郤歎氣,“隻是綏綏可憐了些,要無端受些折磨。”


    月楚臨語氣平和:“這些時日多照看著她,別讓軀殼受傷。”


    月郤應好。


    奚昭愣怔。


    什麽魂魄,什麽折磨?


    怎麽每個字都認識,連在一塊兒她卻聽不懂了?


    話聽得糊塗,但奚昭留了個心眼兒。她悄聲離開,先是想辦法打聽出“問星”的來曆。


    她自然不敢去問月楚臨或是月郤,便從府中的仆侍下手。


    旁敲側擊了好些天,她終於找出點眉目。原來月家還有個小女兒,不過很久以前就因病離世了,至今已有百年。


    不是府內密辛,可也少有人提起。


    聊起府裏的八卦,劈柴的夥夫邊擦汗邊說,百多年前有位月姑娘,是府中小姐。如今那月姑娘雖然死了,但魂魄依舊留在家裏,隻有月圓夜才會出來,孤零零地四處飄蕩。若是看見了也無需害怕,除了兩位兄長,月姑娘誰也不會搭理。


    提到府中飄蕩的鬼魂,府裏的廚娘放下菜刀,說她也看見過,是個死魂,但能說話。圓月亮一升起來,還會和家裏兩個兄長見麵聊天。


    論及月家三兄妹的關係,馬夫杵著清掃馬廄的笤帚感慨,他在這府裏也做了一百多年的事,沒見他們吵過幾回架,很是親近和睦。這滿府都設了禁製,就是怕月姑娘的魂魄散了。這些年來,月家大哥還找了不少返生的法子。


    說到亡魂返生,負責打掃書閣的小童子擰幹抹布,不確定道,的確有些辦法吧,那大少爺不就找到好些書麽?魂魄散了就強去地府要人,身體沒了就拿樹木花草,或是拿活人的軀殼重新造一副。當然,後者的效果肯定更好了。


    從不起眼的角落裏拚拚湊湊,奚昭終於摸清了月家兄弟的打算。


    竟是要取了她的魂魄出來,把軀殼換給早死的親妹妹用。


    而這一年來幫她清楚體內瘴毒,概也是為了她能受得住取魂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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