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郤大喇喇坐下,對藺岐道:“我這些時日都在外麵,上回你又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多聊兩句。我記得上回見你還是五十多年前在赤烏,天尊設百花宴那回。當日聽人說你在為變赤烏法度四處奔波,怎的轉眼再見,就又拜入了太崖道君門下?”


    聽了這話,奚昭看向藺岐。


    ?


    他和太崖不是雲遊四方、除邪降魔的道人嗎,怎麽會和更變整個赤烏境的法度扯上關係?


    藺岐神情淡淡:“師父教授與我求之道恰好契合罷了。”


    “世事當真瞬息萬變。”月郤拿起個撥浪鼓,隨手晃著,“那時兄長說道君會帶個徒弟來府裏幫忙修繕禁製,我千想萬想也想不到你頭上——莫非月府的規矩也有何處不當,要改了?”


    他語調輕快,像是在開玩笑。


    可奚昭隱能從他的話裏聽出些許攻擊意味。


    再看藺岐,臉色沒什麽變化,手上關節卻已攥得泛白。


    他道:“月公子說笑,修繕禁製而已,如何能幹涉得了府內事。何況立了府門規矩,也不見得人人知節守禮。”


    月郤眉眼間的笑斂去幾分。


    正欲發作,一旁的奚昭忽說:“藺道長,它是不是好些了?看著精神許多。”


    他循聲望去。


    隻見方才還蜷在窩裏打盹兒的小老虎,眼下已撐開眼皮,正咬著窩邊的毛球玩。


    “它不舒服?”月郤順著奚昭的話問道。


    “現在已經好多了。”奚昭甩著“逗貓棒”,“估計是不習慣被鏈子箍著睡覺,以後還是得讓它在花房裏睡。這樣它更安全,我也省心。”


    月郤本想再和她聊聊靈獸去處的事,但有藺岐在這兒,又不好開口。


    他幹脆拿著撥浪鼓,也半蹲在了幼虎身邊,跟她緊挨著。


    “小崽兒,也陪我耍會兒?”說著,又拿撥浪鼓去逗它。


    虎妖瞥他一眼。


    這人有病吧。


    昨天那般折磨他,還指望他能給他好臉色?


    發什麽瘋!


    滾!


    虎崽兒兩腳一蹬,蹬開了撥浪鼓,然後尾巴一甩,背朝著他。


    月郤還沒察覺到它的躁惱,隻當是在跟他玩兒,便又把撥浪鼓往它臉前遞,另一手則從桌上拿過一把肉幹。


    “要吃還是玩?”他饒有興致地問,星目裏沉著鬆泛的笑。


    不吃也不玩!


    滾!


    它頗不耐煩地大張開口,扣下尖銳虎齒,沒兩下就把那撥浪鼓咬得爛碎。


    “你這小崽兒竟還會磨牙?”月郤又拿了個撥浪鼓,興衝衝遞給它,“這鼓可是百年獸皮所製,竟咬得這般輕鬆。再試試,看你能咬壞幾個。”


    奚昭:“……”


    可真行。


    他從哪兒看出來它是在磨牙了,這明顯是在發脾氣好吧。


    她坦言道:“月郤,它好像是在煩你。”


    “……”月郤沉默一陣,“不可能!”


    作為回應,虎崽兒往他手上呼了一爪子。


    眼裏沒活的東西,滾!


    它個頭小,但爪子尖利得很。所幸月郤躲得及時,不然手背都要被撓穿。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到它的抵觸。


    “你!”


    “它不喜你。”一旁始終沒說話的藺岐突然出聲,語氣冷淡,“靈獸也有情緒。你靠近它,隻會惹它心煩。”


    虎崽兒搖了兩下尾巴,以表讚同。


    這人還成。


    能說人話。


    月郤怔了一怔,竟也不氣,反倒哼笑著伸手去捏它的後頸皮。


    “是還惦記著昨天那事?小畜生,巴掌大的心竟這麽記仇。”


    虎妖被他拎在空中搖來晃去,一動不動地看著奚昭,不願掙紮。


    ……


    不是。


    這人是真有毛病。


    趕緊把那些生肉塞他嘴裏吧,趁肉新鮮還能幫他長長腦。


    “你別晃它,本來就不大舒服。”奚昭從他手中接過虎崽兒,見它眼皮都快闔著了,便道,“讓它在這兒睡會兒,咱們出去說。”


    虎妖抖了下耳朵。


    謝謝。


    雖然他隻是不想看見那個神經病。


    藺岐起身道別,說是還有要事在身。


    月郤則跟著她轉到了花圃小徑。


    四周無人,他提起了幼虎:“綏綏,依我看,這事還是要知會大哥一聲。”


    奚昭卻問:“你已經告訴大哥了嗎?”


    “沒。”月郤道,“但大哥素來厭惡靈獸,若不告訴他,反讓他自己發現,定會惹他不快。”


    “大哥這段時間忙,我不會去打攪他,他也不常往我這兒來,更沒進過花房,如何會發現?”奚昭將右臂袖子往上一卷,“再說了,我和它結了個主契,一時也割舍不得。”


    月郤垂眸看去。


    陽光映照下,她的胳膊上漸漸浮現出淡金色的靈印。


    他臉色頓變:“何時定的?!這等要事你怎連說都不說一聲?”


    的確有人會與靈獸定契,足夠厲害的馭獸師,也能輕鬆戰勝比自己強大數倍,甚而數百倍的敵手。


    但有契約在,一者受傷,也會影響到另一者。加上靈獸難以馴服,鮮少人會走這條吃力不討好的路。


    “就前兩天,我怕它四處亂跑,壞了府中禁製。”奚昭垂手,滑落的袖口遮掩住靈印,“是臨時契印,幾個月就沒了。那會兒它的傷也好全了,我便送它出府。”


    “若它出了什麽意外呢?豈不是會波及到你!”月郤惱蹙起眉,“既然是臨時契印,便可以解開。你要喜歡它,我就找出人家養著,日後你想它了,便讓人送過來陪你。”


    “契印是可以解,藺道長說過霜霧草就行。但霜霧草太過珍貴,也就大哥那兒養了幾株。”奚昭頓了頓,“而且那靈獸什麽都不願吃,更別說苦了吧唧的霜霧草——我就更不願吃了。”


    月郤一時不語。


    霜霧草有治愈百病的奇效,當時她中了瘴毒,就試過用霜霧草祛毒。不過味道太苦,她隻抿了口就不願再吃。


    但這種草藥最為珍貴的地方,卻是在淡化臨時契印上。隻要結契雙方任何一人服用,便能解開臨時契約。


    他麵上未顯,順著小徑朝院子外麵走去。


    “此事不急,之後再說罷。”


    -


    離開小院後,月郤去了月楚臨的書房。


    書房沒人,問了仆侍才知道他去了鑄器閣。


    他又一路趕到鑄器閣,到時,月楚臨正在劍架前選劍。


    “大哥,”月郤上前,“可是要換劍?”


    月楚臨溫聲道:“裴家幼子即將受冠,要為他挑一件賀禮。”


    “日子過得快,感覺前些天他還跟在後頭亂跑。”月郤話鋒一轉,“鬼界那邊遞了信,說是來的人不止一個。”


    抵在劍上的手一頓,月楚臨道:“細說。”


    “有兩位少君要來。”月郤斟酌著說,“我想,此舉概有爭儲之意。兄長,我們可要……?”


    “鬼界爭端,與我月府不相幹。”


    月郤不大讚同:“但鬼界大門就在太陰城腳下,如今鬼界也有意與我們交好。倘若往後和赤烏兵戈相見,他們未免不是幫手。而且問星待在府中,早晚要被鬼界察覺。若無庇佑,往後難言安危。”


    “阿郤,你太心急了。”月楚臨溫聲笑道,“為兄早便提醒過你,往常你若起了什麽心思,總會日夜想著,難免表露。現下就思慮鬼界爭儲的事,屆時等人來了,不是一眼就叫人看出你厚此薄彼?”


    月郤赧然:“兄長教訓得是。”


    月楚臨正欲收回視線,忽然瞥見他肩頭處落了根細線。


    淡紅色,像是獸類毛發。


    “阿郤,”他目光一移,與月郤相視,“肩上沾了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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