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時候,梅府已經張羅開來,府內重新布置,煥然一新,以迎接欽使大人。


    唐恩禮與夏雛月昨夜分房而眠,他的屋子更靠近一些邊緣,一早便被嘈雜聲驚醒,臉上有些怨憤地匆匆穿了衣服走出屋來,便要喝罵。在得知是為了迎接他才布置這些之後,臉上的不快漸漸散去,昨日因梅世昌未曾出府相迎的怨氣也隨之淡了許多。


    再回到屋中,耳畔的嘈雜之聲,似乎也悅耳了起來,竟是又香甜地睡了一覺。


    梅世昌的書房中,下人將情況報明之後,梅世昌安心了許多,輕抿一口清茶,說道:“這唐恩禮倒是好糊弄,看來能多爭取些時日。”


    王管家點頭道:“老爺說的是。不過,那夏雛月怕是能看出一些什麽來。”


    “也不盡然。”梅世昌捋了捋胡須,道:“夏雛月本是一女子,對朝堂之事素來不怎幹預,何況此處牽扯到軍方,兵部的公函未下,便是唐恩禮,隻要我將他涼在府中,他也翻不起多大的浪來。再說,我觀那夏雛月與唐恩禮此次雖是通行,卻不同路,以賢弟的才智,穩住她們兩人,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王管家不知可否的閉上了眼睛,白淨的麵皮不單沒有胡須,連汗毛都少的可憐,他沉寂片刻,才道:“老爺此言雖然不虛,但此時卻不宜與之翻臉,若將兩人放在一處,恐怕不好辦。”


    “賢弟有話直說便是。”梅世昌不動聲色地說道。


    王管家頓了頓,道:“在老爺麵前,我也就直言不諱了,倘若大少爺還在的話,便好辦了,老爺明日若去軍中,讓大少爺帶老爺行待客之禮,以他的秉性,必然能纏住夏雛月,我就可以從容應付唐恩禮了。”言罷,王管家很是難得地歎了口氣。


    “這有何難。”梅世昌笑了笑,道:“大少爺不是還在嗎?”


    “他?”王管家眉頭緊鎖:“老爺的意思是……”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像他這種城府深不可測之人,話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失了方寸,沉吟一會兒後,王管深吸了一口氣,道:“我明白了。隻是大少爺性格純樸,讓他去待客,是不是勉強了些。那夏雛月既然能在幽州遊刃有餘,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


    梅世昌微笑著道:“田忌賽馬之事,我們做一回又如何。川兒根本就不用對夏雛月做什麽,隻要吸引了她的注意便好。事實上昨日他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哦!”王管有些驚訝,道:“這倒是奇了。”


    梅世昌看了看東方漸亮,太陽初升,輕聲說道:“好了,去吧。沒你壓陣,那些下人們弄出什麽亂子來便不好收場了。”


    王管家點點頭,走出了屋去。


    隨著日頭的增長,極樂園中,慵懶的聲音伴著莫小川的腳步聲來到院子中,伸了個懶腰,提起竹棍。迎著朝陽,莫小川手中的竹棍上下靈動,那套小瑤教給他的無名劍法,已經練得什麽純熟,竹影落下,也能入地幾分了。


    隻是,一套靈動的劍法,快讓他煉成棍法了,雖說這套劍法十分靈巧,但自從學會,他一直都是用竹棍來練,還沒用劍練過。


    看著隻能將青磚輕輕蹭去少許的竹棍,莫小川搖了搖頭,自己比小瑤還是差了許多。正在他自歎之時,身後輕輕的擊掌聲傳來,少女的聲音同時響起:“不錯,這棍法使得倒也淩厲。”


    回過頭,隻見盈盈一臉笑意望著他,在自己的注視下,沒有一點其他少女的羞澀,莫小川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道:“如果我告訴你,我使得是劍法,你信嗎?”


    盈盈仰起頭放肆地大笑了起來。


    莫小川無奈地放下了竹棍,道:“想笑便笑吧,我知道我比較笨,使得不好。”


    “逗你的。”盈盈收住笑聲,道:“雖是劍走偏鋒的險招,在你使來竟有幾分正氣,十分難得了。”


    “你也懂劍?”莫小川有些驚訝。


    “略知皮毛,會看不會使。”盈盈依舊邁著她那隨意的步伐,走了過來,道:“這劍法你練了多久了?”


    莫小川伸出手扮著手指頭算了算,道:“好像不到一月。”


    “當真?”盈盈完全地收起了笑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莫小川。


    莫小川攤了攤手,一副無辜狀,道:“我的這點本事,都已被你看到了,有什麽好瞞得。”


    “看來,不是你笨,倒是我笨了。”盈盈搖了搖頭。


    “怎麽說?”莫小川追問。


    “沒什麽,幼時,我也是練過的,隻是比起你來,笨多了。”盈盈仔細看了看莫小川的手,見他手掌細膩,完全沒有練劍長久所導致的老繭存在,這才完全信了他的話,接著道:“說來,興許你不信,我當時一年下來,也沒有你這一月使得好。”


    “我信你!”莫小川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


    “為什麽?”盈盈詫異。


    “因為我感覺你說的是真的。”莫小川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看著莫小川不似作假,不知怎地,少女竟是麵色一紅,微微低頭,道:“都說你這人壞的很,怎能這般輕易相信別人。”


    “有人說,隻要我沒看到太陽,他在我的世界裏便不存在。”莫小川指了指東方的日頭,道:“而我說,隻要我覺得是真的,在我的世界裏就是真的,即便是假的也是真的。我覺得你很真,所以,你就是真的。”


    聽著這繞口的話,盈盈呆了呆,旋即搖了搖頭,道:“你的這種想法雖然新奇,也很有意思,但不適合活在這個亂世。”說罷,她微微展顏輕笑,道:“不過,我承你的情。”


    莫小川不知道心學是明代才成體係,其中很多深刻的東西,出生在現在這個時代的盈盈並不能理解,直道她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才有感而發,便轉開了話題,問道:“盈盈,你的家是哪裏的?”


    盈盈一雙美眸有些警惕地看了看他,見他麵色如常,隻是隨口問了一句,便試探地回道:“我西梁人。”說罷頓了頓,仔細瞅著莫小川。


    等了半晌,不見盈盈的下文,莫小川疑惑地問道:“那你怎麽來到了燕國?”


    這個時代,四國紛爭,雖有時彼此和睦十幾年,但戰事一開,便又是生死仇敵,尤其是地處邊陲的洛城,許多百姓的親人都被西梁人殺過,故而,洛城的人,對於西梁人並沒有什麽好感。盈盈本以為自己說出是梁國人後,莫小川的反應會很大,但他卻恍如是聽到自己說的隔壁米店一般,並未有絲毫變化。


    莫小川的這種反應,讓盈盈有些不安起來,心中暗忖,莫非此人城府極深,能讓自己看不出他的變化。可這兩天相處下來,盈盈卻真切的感覺到,莫小川對自己沒有一點戒心,猶豫片刻,她深吸了一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麽,我跟著家人來燕國辦事,結果遇到了馬賊,和家人失散了。而前幾天北疆大營又將邊境封鎖,不許行人來往,就困在了這裏。”


    “竟有此事。”莫小川對盈盈的遭遇有幾分同情,道:“那你便在這裏住下吧。待邊境緩和一點,我再讓人送你回去。”


    “嗯!”盈盈看著莫小川,眼中散過一絲愧疚之情,不過,隨即便被笑容所代替,嬉笑著說道:“我真的不明白,你這樣的人,怎麽會得一個那樣的名聲。”


    莫小川哈哈一笑,道:“也許是我這人太過心善,又喜歡幫助年輕姑娘所致吧。”


    兩人說笑著,小三子從外麵跑了進來,他今日的心情分外地好,看著大少爺也覺情切了幾分,對昨日害的自己牽馬遛彎,累個半死的盈盈也覺有些順眼了,給兩人見過禮後,道:“大少爺,老爺今日設宴款待欽使,讓你作陪,小的先知會一聲,您好有所準備。”


    莫小川點點頭,道:“知道了。”說罷,又問道:“是什麽時辰?”


    “老爺設的是晚宴。”小三子答道。


    “那還早。”莫小川說著,扭過頭對盈盈,道:“既如此,我們再出去走走,如何?”


    “好啊!”盈盈依舊是那麽爽快。


    莫小川點頭輕笑,招呼小三子備馬,少時後,三人朝府外行去,剛行出府外,便見一男一女兩人乘馬而來,目標正是梅府。


    那馬上的男子隔著老遠便朝莫小川招手:“少川兄!”


    莫小川抬頭望去,竟是司徒雄,而他身旁馬上的女子,卻是司徒玉兒,這丫頭昨日還病著,今日就能出得府來,倒讓莫小川頗感意外。


    “哎呀!”司徒雄快馬奔至近前,躍下馬來,拉住莫小川的手,道:“少川兄,你真是神了。你昨日一會兒的工夫便將小妹的病治好了,今日兄弟是特來登門道謝的。”


    “司徒兄太客氣了。”莫小川用力地將自己的手從司徒雄的爪子裏揪了出來,才片刻的工夫便讓讓捏的有些泛紅,抬眼看向司徒玉兒,隻見這丫頭一臉得意的笑容,竟有幾分看戲的神情。


    “少川兄啊。”司徒雄一把拍在了馬脖子上,道:“昨日有所怠慢,今日你我兄弟定要一醉方休,不醉不歸,讓兄弟好好的向你賠罪。”


    馬兒被他一拍差點奔跑出去,還好小三子奮力勒住韁繩,這才堪堪沒有出醜。


    莫小川深怕他再來一下子,索性跳下了馬背,道:“不瞞司徒兄,今日家父有晚宴,需要在下待客,這酒就免了,正好我們也要出去走走,不如一起如何?”說著,莫小川指了指盈盈,道:“忘了給司徒雄介紹,這位是盈盈姑娘。”


    司徒雄順著莫小川的手指望去,隻見盈盈高坐與馬背上,俯視著他,臉上沒有絲毫變化,隻是掃了一眼,便將目光移到了司徒玉兒的身上。竟是雙眼一亮,拋開了莫小川,徑直上前,斯斯文文地施了一禮:“司徒雄見過盈盈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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