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川下得樓來,麵上的笑容卻是一收,再也沒有先前的輕鬆之感了。先前在屋中,雖說葉辛沒有明說,卻也點通了他不少。莫小川的武功雖然高,但他學武的時間卻短,從來到這個世界,也不過是三年多,他的武功全部是在這三年之中所學。加之,莫小川的清門九式是配合他的天命紋才有如此功效,雖然進步神速,後遺症也顯得多了些,仔細推敲起來,他這武功也算的上是激進之法,不屬正統。


    學武一般都講求的是穩打根基,循序漸進,這樣練出的功夫才是紮實。這些,莫小川明顯是沒有的,而且,相比起葉辛、龍英自幼受高人指點之輩,莫小川在武學一途的理論知識也差了許多,甚至還不如小瑤。


    這也使得他未曾認清楚自己的傷勢,隻以為這傷還和以前一樣,隻是痛苦了些,一旦回到西梁,陸婆婆出手,便會手到病除。再不行,大不了忍著那般疼痛,去找莫穎,想必她也不會見死不救的。


    可聽罷葉辛的話,莫小川才明白其中的難處,七筋八脈盡數堵塞,這種情況,一般人便費了,便是能夠行走,四肢也必然會疼痛且麻痹的厲害,想要做些重活肯定是不行的。他之所以現在還行動無礙,一來是自從有了天命紋,莫小川的體質便異於常人,但是那怪力就不是常人所能有的。再加上他的忍痛能力也被莫穎鍛煉的比一般人要強的多,因此,這才顯得和正常人沒有什麽區別。


    但莫小川自己心裏清楚,若就這般放任不管,時間拖得越久,他身上的傷便越難痊愈,隻是,傳授封穴之法的要求,葉辛這個自幼受到傳統教育的女子必然是難以做到,而莫小川也不想讓她為難,這才見故走了出來。


    走出來後,心中的擔憂卻是無法用笑容掩蓋了。


    莫小川慢慢地邁著步子,朝著前方行去,客棧的一樓是用餐的地方,此刻正是餐點,因此,住宿的客人和外麵的食客將桌子占的滿滿的,各種聲音傳入莫小川的耳中,他卻是無心去聽,一直走到客棧的大門前,這才想起,自己是下來買飯的,怎麽就走到門口了。


    站在門前,看著街道上過往的行人,深呼吸了一口,將心情調整的略微好了些,他正才扭過頭,打算喊小二。可他剛剛轉過頭,緊貼著自己的臉,出現了一張大臉,這臉其實仔細看起來也不是很大,隻是因為他貼的太近,鼻尖都快碰到莫小川的鼻尖了,這才感覺上有些大。


    這張臉皮膚有些發白,但並不是那種細膩的白淨,反而顯得有些粗糙,汗毛也不少,而且,在嘴唇的周圍密密麻麻的胡茬子緊緊地包裹著,嘴角向上彎著,兩顆門牙和緊貼門牙周圍的四顆牙齒在外麵露著,這個弧度和牙齒露出的數量,表明這個人正在笑。


    莫小川猛然看著被嚇了一跳,陡然向後躍出一步,站在了門外,這才看輕先前站在自己身後的人,年紀三十左右,身材偏高,略顯魁梧,從肩頭處露出了一截刀柄,正是半日前在那酒館遇到的姓李的南唐人。


    莫小川不由得道:“李大哥,你怎麽在這裏?”


    那人的笑容沒變,大大咧咧地伸出手拉住了莫小川的胳膊,道:“這話剛我問才是吧。方才我在這裏吃酒,看著你從上麵下來,喊了你兩聲,你都答應,又見你在外麵瞅著什麽,心下好奇,就一同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突然回頭,差點嚇著我。你到底在看什麽?”


    莫小川搖頭道:“沒看什麽,隻是心中煩悶,隨意看看。”


    那人好奇地探頭朝外望了望,確定沒有什麽後,這才收回目光,道:“老弟啊,這我便不明白了,你帶著嬌妻,怎地還會心中煩悶?是不是因為今日我太過莽撞,弟妹和你發脾氣了?”


    “李大哥切莫多想。”莫小川擺了擺手,道:“絕無此事,這是我自己的問題。”


    那人拉著他的胳膊,來到靠牆角的一張桌子坐下,道:“你為何事煩悶,你若不願意說,我也就不問你了。不過,既然心中煩悶的話,最好的排解方式,便是找一個談得來的人一同飲它幾大碗,什麽煩心之事,都他娘的跟著酒下了肚,幾時排出去便莫管他了,反正不在心中便是。大哥這話雖然說的粗了些,但是這理必然是對的,你便將就的一聽,若是順耳,便當我說了,若是不順耳,便當我沒有說,不過,今日晌午你請我吃酒,這一頓卻是要我來請了。本來還一個人飲酒悶得慌,沒想到一轉頭就看到你了,咱們兄弟當真是有緣啊,來來來,大哥給你滿上,對了,你的胡子歪了……”


    那人說著端起酒壺給莫小川麵前的酒碗開始倒酒,麵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變過。聽到他說胡子歪的時候,莫小川隨手一扶的動作,卻是未逃過他的眼睛。


    扶過胡子,並未感覺出有何不妥後,莫小川心中不禁對這個人多了幾分疑惑,這人如此看來,定然是看出了自己的年歲,也知道自己的胡子是粘上去的,他沒有正麵揭穿,想來是想給自己留麵子。而且,第一次飲酒,莫小川便已經確定他不是燕國派來追殺自己的人,這次他看出自己的偽裝,卻依舊一人而來,可見自己看的沒有錯。


    但他到底是什麽身份,莫小川卻是有些奇怪了。


    看著這人的笑容,莫小川從他的身上看不出一異樣來,便不再多想,隨手舉起酒碗,仰頭飲盡,道:“便按李大哥說的,飲他娘的幾碗再說。”


    “果然痛快。”那人也端起酒碗,仰頭幹了,放下後,將麵前的酒壺直接遞給了莫小川,道:“倒的麻煩,一人一壺,這樣飲著才痛快。”


    莫小川也不客氣,伸手接了過來,仰頭“咕嘟咕嘟!”便是幾口,將酒壺之中的酒飲去了大半,忍不住點頭笑道:“先前便奇怪,李大哥如此好酒之人,怎地隻帶酒壺,卻不要酒壇。現在才感覺出來,這酒壺中的酒,方為美味。”


    那人嘿嘿一笑,從懷中又摸出了一個酒壺,這酒壺做的很是精致,底座橢圓,上麵開始變大,但一直都隨著這個橢圓的弧度而延生上去,很是自然,在壺口處,卻又陡然平放而收,出現了一個邊緣外張的壺口,倒像是一個杯座極不和諧的高腳杯。


    酒壺放到莫小川的麵前,那人開口道:“嚐嚐這個。”


    莫小川看著這奇怪的酒壺,疑惑地打開壺塞,仰頭灌了一口,不禁雙目猛地一睜,將裏麵的酒手上略倒了一些,抬眼一看,果然是鮮紅色的,猶如血液。


    “葡萄酒?”莫小川脫口而出。


    “老弟果然是懂酒之人,原本想讓你嚐一嚐鮮,看來無望了。”那人搖了搖頭,道:“這些東西,乃是大哥我早些年遊曆山川,從蠻夷國北麵的地方發覺了製作方法,這才每年自己做些來飲,沒想到老弟居然識得,我還以為,懂著酒的人,隻有我一人呢。”


    莫小川來到這個世界,其實一直都奇怪,為什麽沒有葡萄酒,若是他記得沒錯的話,早在漢朝的時候,張賽出使,開拓出了絲綢之路後,葡萄酒便傳入了中原。


    按理說,現在的世界是中三國魏晉之後,才和原來記憶中的曆史有了區別,漢朝是在這之前的,應該不會變的,可葡萄酒卻一直都沒有出現。起先他想問人,卻沒有人知曉葡萄酒是個什麽東西,就連老道士都很詫異的反問他,葡萄那東西能釀酒嗎?


    莫小川本身便對葡萄酒不甚喜,因此,後來也就不理會這些了。今日見著,不禁又勾起了他的心中疑惑,忍不住道:“這葡萄酒,原先便並不是什麽秘密,早在漢代武帝年間,便有了。隻是不知為何現在卻知者如此至少?”


    那人聽到莫小川這話,不禁雙眼一亮,道:“兄弟果然了得,我也一直在奇怪這個問題,現在的史書上,已經沒有這方麵的記載了,我也是偶然得到一本古書上麵說,漢代的時候,有這東西,隻是沒想到,當時便心癢難耐,這才借著遊曆之名,去尋得了它。原以為,知道這事的人,也隻有我而已,沒想到,老弟居然也知曉。當真是遇到知音了。”


    莫小川笑著搖了搖頭,道:“算了,有的飲便是,哪裏管他那麽多。”


    那人點頭,道:“兄弟這話說的沒錯,便是這個意思。來,再嚐嚐這個。”說著又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個酒壺。


    莫小川打開壺塞飲了一口,不禁請“啊!”了一聲,道:“好烈的酒,進了腹中,所過之處,便好似燃起一道火一般,痛快……”


    “哈哈,大哥我果然沒有找錯人。再嚐嚐這個……”那人好似耍寶一般,從懷中連著掏出四個酒壺,每隻壺裏的酒都是不同,莫小川飲著,不斷稱奇。


    兩人越飲越是痛快,不禁話也多了起來,談天論地,對於國家大勢也偶爾聊之。


    這一聊之下,莫小川對麵前這個人,不禁又高看了幾分,這人的觀點雖然還有些陳舊,但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卻也算得上是革新了。而且,比起莫小川太過先進的思想,明顯他的觀點更加實用。


    隨著兩人聊天的深入,莫小川更是驚訝,便是在兵法上,這人也是有獨到的造詣,若不是莫小川離開西梁之前,被催孝惡補了一通,與他談論這些,怕是還有些落與下風。


    莫小川心中固然驚訝,對麵那人卻也是滿臉的興奮之色,看著莫小川眼神也愈發不同了,對莫小川更是大加讚賞。甚至誇讚莫小川要比他強出許多。


    莫小川聽到這話,略顯慚愧,道:“不瞞李大哥,我所學不多,這些也是半年前才聽以為前輩教誨所得,若是真用到戰場上,怕是隻有紙上談兵的花架子,沒有實用效果。”


    “不然。”那人搖頭,道:“兄台太過謙虛了,我們並未討論固定的東西,不瞞兄弟,先前我已經出言相試過,兵法之精髓,無非便是一個變字。兄弟沒一次的變化,都能將自身的損失壓製在最小,將贏麵誇大到最大,便是大哥我也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兄弟當真是一奇才啊,要我看來,便是那韓信、白起、吳起,也不過如此吧。”


    莫小川搖了搖頭,道:“小弟何德何能,豈敢與先賢相比,李大哥太過謬讚了。要我看來,李大哥才是當時奇才。”


    “好了好了。”那人擺了擺手,道:“你我兄弟,也莫要互相吹捧了,讓俗人聽到,還以為我們兩個飲得多了,在此發酒瘋呢,哈哈……”說著,他將頭望向了其他桌上的食客。


    莫小川也扭頭看了過去,隻見其他桌的人,都在看著他們,見到他們看過去,急忙又低頭吃飯,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今日與兄弟飲得著實痛快,不過,還有一種酒,怕是兄弟沒有飲過,想不想再試試?”那人說著,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扔到了那烈酒的酒壺之中。


    莫小川接過了酒壺,看了看,正要放在唇邊飲下,那人卻笑著道:“老弟,你便如此就飲了,也不怕我下毒害你?”


    莫小川猛地一愣,隨即搖了搖頭,道:“李大哥每次拿出的都是好酒,這壺即便是毒藥,相比也是好酒,既然是好酒,又豈能錯過。”說罷,仰頭便“咕嘟咕嘟”地飲了幹淨。


    飲下之後,莫小川便覺得這酒的味道有些乖乖的,仔細一回味,恍似以前在哪裏飲過,雖然味道略有不同,卻也大致一樣。想了想,恍然想起,以前老道士給他治傷之時,曾經給他飲過這種藥酒,看著酒壺,莫小川不禁詫異,道:“李大哥,你這是?”


    “哦?兄弟嚐出來了?”那人笑道。


    莫小川點了點頭,道:“雖然小弟不知李大哥放了什麽藥進去,但這味道,此藥必然很是珍貴吧。隻是,如此珍貴之藥,李大哥為何?”


    “兄弟,這個你先不要問。你且告訴我,飲下之後,你的傷好了一些沒有?”那人收起了笑容問道。


    莫小川麵色微變,隨即微微搖頭,道:“其實,我早該想到,李大哥如此聰明之人,我的傷豈能瞞得過你。多謝李大哥,感覺好多了。”莫小川倒是沒有說謊,這藥下肚,不消片刻,便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暢,便是受損的筋脈,也沒有那麽疼了。


    那人微微一笑,道:“有用便好,其實,隻到先前一刻,我也是不敢確定,隻是抱著一試之心,沒想到,還真讓我猜中了。”


    莫小川苦笑,道:“李大哥費心了,隻是小弟這傷,但是靈藥的話,怕也作用不大,浪費了李大哥的靈藥,有些可惜。”


    “能交到你這麽一個兄弟,什麽靈藥也比不上,何況,這隻不過是師門中要,吃完了再煉製便是。也不打緊的,兄弟切莫多想。”那人笑道。


    莫小川點了點頭,道:“那便多謝李大哥了。”


    那人點點頭,道:“今日談的盡興,實在是不想與老弟分別,不過,現在天色也不早了,想來弟妹還餓著,你先回去照顧他吧。既然兄弟住在這家客棧,今日我便也在這裏睡了。不過,兄弟請放心,我是不會夜間去打擾的,嘿嘿……”


    莫小川無奈地搖了搖頭,起身抱拳,道:“李大哥盛情,無以為報,他日若是有緣再會的話,我們兄弟再痛飲一場。”


    “好,這句話我記下了。”那人一抬手,道:“你先回去吧。”說罷,又對小二,道:“我讓你準備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小二急忙跑了過來,道:“客爺,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給我的兄弟送去。”那人輕輕一擺手,將桌上的酒壺都收了起來,唯有那壺烈酒的酒壺沒有收,而是直接甩向了莫小川。


    莫小川伸手接住,道:“李大哥,你這是?”


    “我這裏酒壺多的是。這壺酒,你用的著,你留著吧。”說罷,低頭去飲酒了。


    莫小川看了看他,想要說些什麽,最後卻什麽也沒有說,微微點了點頭,收到懷中,大步朝樓上行去了,小二跟在他的後麵,提了兩個大食盒。看來,是那人早已經吩咐小二準備好的飯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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