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原以為懷袖尋她隻是敘家常,憶疆北往事,以解思鄉之苦,卻未料懷袖竟將話題轉到了這個上來。


    懷袖卻似未察覺雪雁的臉色不對,仍自顧自說道:“自古以來,為將相者,從來都最厭惡叛逆之徒,在疆北阿瑪和哥哥皆是如此,我如今也與他們一樣。”


    懷袖說至此,緩緩端起旁邊的茶盞,淺淺地呷了一口,抬起明亮的眸子,看向旁邊的雪雁。


    此時的雪雁,已經深深低垂著眉睫,手裏不停地攪弄著手帕。


    懷袖卻仍似未瞧出她的緊張,繼續道:“如今月荷背叛於我,你覺著我該如何處置這個叛徒?是把她送去慎刑司,還是直接吊起來打死?”說至最後,懷袖刻意加重了語氣。


    聽到懷袖說至“吊起來打死”幾個字時,雪雁的身子猛地一抖,額角和鼻尖立刻滲出細細密密的冷汗,抬起眼簾,直直看著懷袖,慘白著臉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懷袖側目看著雪雁,突然笑道:“瞧把你嚇著,我說的是月荷,又不是你。”說話時,伸手去握雪雁的手,卻發現她的手已浸滿冷汗。


    “小,旭格,你確定那風聞是月荷傳的?”雪雁問道,聲音卻非常細小。


    懷袖鬆開了雪雁的手,道:“我貼身伺候的隻你們幾人,映雪她幾個,是跟我幾年的老人,你是姐姐身邊的人,唯有月荷,是從別的宮過來的,不是她難道是你不成?”


    雪雁身子又是一抖,再次深垂下了頭。


    懷袖的目光再次移向了低垂的雪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片刻後才輕聲道:“我乏了,你去吧。”


    待雪雁轉身去了,映雪拿著帕子從裏間涼閣走了出來,看見錦榻上的懷袖麵色鬱鬱,端著茶杯發呆。


    映雪不敢開口,隻將絲被搭在了懷袖身上,便欲轉身離去,卻聽懷袖開口道:“今夜後晌,你趁無人時將月荷和青梅由柴房裏帶回來吧。”


    映雪應過聲後,便離開了,渙秋進來伺候懷袖梳洗更衣畢。


    懷袖仍捧著書,斜倚在榻上無半絲睡意,待窗外交過三更後,門外廊下響起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隨後映雪將月荷和青梅帶了進來。


    青梅和月荷剛踏進寢殿,便撲身給懷袖磕頭。


    懷袖看了一眼旁側的映雪,映雪立刻會意,轉身將房門帶上,親自守在門前。


    懷袖掀開腿上的錦榻,走至姐妹近前,親手將二人挽扶起來,反問道:“你二人何罪之有?”


    這一問,便將姐妹二人問得啞口無言。


    懷袖望著姐妹二人消瘦還略帶灰跡的臉,輕歎道:“本宮深知你二人蒙冤含屈,本宮也實屬無奈,方才出此下策。”


    青梅即刻搖頭道:“我二人的命是主子給的,莫說是背叛主子,即便是主子收了我們這兩條賤命去,我們姐妹也絕無怨言!”


    旁邊的月荷也跟著連連點頭,卻早也是淚流滿麵。


    懷袖心中感念,繼而對月荷道:“如今事已至此,少不得還要再委屈你幾日。”


    說罷,懷袖向妝台前取了一小瓶朱砂,回來交了青梅道:“明日清晨本宮會吩咐福全行刑,到時月荷少不了多挨幾板子,你將這朱砂用清油調開,灑在她的羅裙上,已充做血痕。”


    青梅接過朱砂,點頭道:“奴婢明白。”


    懷袖又對月荷道:“明日福全親手行刑,他手下自會有分寸,隻是你少不得挨幾下皮肉之苦。”


    月荷卻搖頭道:“不用姐姐偷換朱砂,主子真打便是,要做便做得像些。”


    懷袖笑道:“傻丫頭,何故如此,本宮還等著你早些回來伺候呢。”


    ————


    次日清晨,清芷堂正殿圍攏著一眾宮人竊竊私語,兩個太監將月荷拖至長凳上,福全親手執行杖站立在旁。


    正欲行刑時,福全一眼看見人群外的懷袖,眾人立刻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福全則跪在最前麵,給懷袖磕頭請安。


    此時的懷袖,一身淺玫色廣袖旗裝,儼然一副將出宮模樣,冷冷淡淡地瞥了一眼橫陳在長凳上的月荷,沉聲道:“按本宮的懿旨辦,不必顧念舊日情份!”說罷,轉身向宮門走去。


    “嗻!”身後傳來福全的朗聲應答。


    還沒等懷袖踏出宮門,身後便傳來劈啦的板子聲。懷袖緩緩閉上眼,輕聲自語:“當真是作孽。”說話時,由映雪扶著上了金絲鳳輦,向乾清宮行去了。


    說是去給康熙請安,懷袖實則是不忍親睹月荷行刑,躲了出去。


    鳳攆在昭仁殿外緩緩落下,李德全立刻迎了出來,給懷袖請安時,不禁笑道:“是哪股香港把娘娘給吹來了?萬歲爺此刻恐怕正被那一位攪擾得心煩呢。”


    懷袖輕輕挑眉笑問:“可是蘭妃娘娘來了?”


    李德全搖頭,小聲道:“鍾粹宮的那位。”


    懷袖麵色微驚,略想了想,提裙擺緩緩踏上台階,走入昭仁殿內。


    行至西廂包廈前,聽內裏似有隱隱的啜泣聲,緊跟著仿佛有厚厚的書本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懷袖心知康熙又惱了,旋身進入房內,卻見裕妃正跪在康熙腿邊,一首拿著帕子拭淚,一手緊緊抓著康熙的龍袍下擺。


    咋見懷袖進來,裕妃微微怔愣,手握著的龍袍卻突然被甩開,康熙已起身離座,向懷袖行去。


    懷袖還未待開口,手已被康熙握住,隻聽耳畔沉聲道:“你來得正是時候,陪朕出去走走,大清早的耳根子就不情景。”


    話落懷袖已被康熙拉了出去,隻來得及回頭看裕妃一眼。


    懷袖跟在康熙後麵向昭仁殿的後園走,她心裏知道,裕妃此番進諫,必定是為了吳啟明之事,故此也不多問,隻默默跟著。


    康熙在園內行了一圈,最終站在扶桑樹下,輕歎:“一再的五次三番,朕也便顧不得那麽多舊情了。”說話時,懷袖隻聽哢嚓一聲,康熙將手中拇指粗細的枝條折成了兩斷。


    懷袖見此情景,心中知曉康熙心意已決,垂下眼簾,輕聲說:“前朝之事,畢竟是國事,而裕妃姐姐卻與萬歲爺有夫妻之情份。”


    懷袖不說此言還好,此言一出,康熙的臉色更陰鬱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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