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擷葉道人輕笑一聲,“扶弱似乎……受到了一些傳言的誤導。”


    紀清晝聞言,看了眼柳扶弱。


    柳扶弱腦袋越發低,不敢看她。


    擷葉道人繼續說:“許多年前,我為其煉製海潮入珠貝的男寵,的確很討我喜歡,為我而死時,我也挺傷心。”


    她話鋒一轉:“可不知是哪些酸腐愛臆想之輩,竟然說我為那人傷心欲絕,就此守節,簡直荒謬!”


    擷葉道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樣:“我若為他守節了,我後宅中三十多位男寵,豈不是要為我傷心欲絕?我也是真愛他們的,哪能見得他們傷心?”


    她歎息:“當年我傷心時,他們也是竭盡全力,想方設法在安慰我呢,我怎會辜負那數十顆真心?”


    “至於為我而死之人,我有真心愛過他,認真為他哀悼過,也厚待他的家人,自認問心無愧,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轉世。”


    擷葉道人十分感慨:“前些年,他妹妹的孫女,都因受過我恩惠,感激我靈器門的照拂,拜入門下。”


    紀清晝點頭,真心道:“您是一位重情重義的好人。”


    “可不是嗎?”


    擷葉道人大大方方地接話,也不知謙虛為何物。


    可偏偏她這瀟灑自然的姿態,不會讓人覺得她自大傲慢,反而覺得她率直灑脫。


    擷葉道人又揉了揉柳扶弱的腦袋,歎氣:“沒想到扶弱對那些荒謬謠言深信不疑,我擔心她受了那些酸腐之人的誤導,方才在向她說清誤會呢。”


    紀清晝:“。”


    難怪柳扶弱麵如菜色。


    當初,她在連天海告訴柳扶弱,有關海潮入珠貝的真相時,柳扶弱也是一副受了極大衝擊的模樣。


    畢竟,比起擷葉道人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真實事跡,柳扶弱的世界觀裏,更偏向一生一世一雙人。


    誰死了,另一人便為其傷心一輩子,難以自拔。


    活著的人若是女方,這類書籍便更多,還要特地強調一句女子終身不嫁,為死男人守節。


    “如今誤會已經解除,扶弱你也莫要聽信那些酸腐謠言了。”


    擷葉道人說起此事,仍覺得莫名其妙,“我怎會吊死在一棵樹上?我甚至沒辦法理解那樣的人,如此執拗自縛,將自毀視作幸福,這對自己實在太殘忍了。”


    “死的那位在九泉之下,若聽說心愛之人孤獨終生,或是為自己了結性命,也會傷心痛苦吧?”


    她歎息:“即便不為自己考慮,隻心念著死去的心愛之人,也該明白,真心愛自己的人,是會希望活著的那一方,能幸福快樂的。”


    柳扶弱張了張口,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擷葉道人仿佛沒看見她灰敗的臉色,隻是掃了眼天色,終於想起來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起身:“哎呀,時候不早了,我還得去神廟為玄武神尊賀壽呢,你們小孩自個兒玩吧,被我這老家夥拉著講這些,也覺得無趣吧?”


    紀清晝起身送她,聞言笑了笑:“不會,我覺得很有趣。”


    擷葉道人深深看了她一眼,也笑了:“也難怪白薇如此寶貝你了。”


    說罷,她拍了拍失魂落魄的柳扶弱,大步離去,形容瀟灑。


    紀清晝看著擷葉道人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耳旁忽然響起了柳扶弱的聲音:“清晝,對不起……”


    她回過神,扭頭看向柳扶弱。


    “因為擷葉道人的事?”


    紀清晝當然知道,柳扶弱在為什麽而道歉。


    “我並非不信你在連天海時,對我說的有關海潮入珠貝的事,今日才再次詢問擷葉道人。”


    柳扶弱說完,抿了抿唇,又泄氣似的垮下肩膀,老老實實地坦白:“好吧,我還是有些不敢相信的,但不是不信你,隻是不願接受,我一直以為深情專一的擷葉道人,原來男寵無數。”


    擷葉道人畢竟是當世強者,一般人也不會隨意評價她的私事。


    再加上擷葉道人的實力實在強橫,又是少有的高級煉器師。


    強者光環太過耀眼,聊她的殺敵事跡,聊她煉製的高品靈器,便有無數可說的。


    又有幾個會在意她那無關緊要的私事?


    這年頭,收數百男寵的女修海了去了。


    合歡宗內有本事的女修,哪個的男寵不是三位數起步?


    於是,傳入柳扶弱耳中的消息,更是隻有擷葉道人殺敵的風姿,煉器的卓越。


    而非說起那些不值一提的男寵。


    這也是為何,柳扶弱在知曉真相後,會受到衝擊。


    “以前,我娘常覺得,她能做到的事,我也可以輕易做到,所以要麽不管我,任我自由成長,要麽給我扔下一些離譜的要求,用一種我可以輕易做到的口氣,讓我去完成。”


    柳扶弱癟了癟嘴,忍住了淚意,才接著說道:“我曾與她吵架,說她是個自大的人,讓她不要總以己度人,我才不像她。”


    “可我剛剛發現,我其實很像我母親。”


    柳扶弱垂著腦袋,“我喜歡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話本子,便很少在意周圍那些一妻多夫的例子,隻會盯著那些一妻一夫的道侶,感慨她們是真愛。”


    “我聽信謠言,誤以為擷葉道人看著男寵為她而死後,便傷心欲絕,隻心心念念那一個男寵,便不願接受她真實的模樣。”


    柳扶弱越說,腦袋越垂越低,“我也在以己度人,狂妄自大,擷葉道人又不是我,她是自由的,不會按我的想法行事。”


    “你說得對。”


    紀清晝聽著柳扶弱的自省,沒有安慰她,反而道:“你先前的確想錯了。”


    柳扶弱不說話。


    “可你發現你錯了。”


    紀清晝伸手,捧著柳扶弱的臉,讓她與自己對視。


    一雙通紅的兔子眼都快掉眼淚了。


    紀清晝對她笑笑:“扶弱,你很厲害,通常大家都不會發現自己的錯誤,因為大家都在以己度人,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就是正確的,不會有錯的。”


    承認自己的錯誤,承認旁人的正確,這都是需要勇氣,也需要智慧的。


    所以,你很厲害。


    紀清晝道:“扶弱,抬頭挺胸,你可是不靠任何人的幫助,將自己拉回到正確的道路上,你做了一件很好的事,你該驕傲。”


    而不是一個勁地責怪自己,先前犯了多大的錯誤。


    你該高興,你該驕傲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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