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


    晚。


    蘇明沒選擇踏足克依木鎮。


    就在外圍住下。


    “柏拉圖……你沒事吧?”


    手,一直被繆雪兒握著。


    “沒事。”


    那該叫有事嗎?


    反正都是在千年後必死的人,早死晚死有什麽區別。也差不多是遊戲。


    並不是。


    在還不知道是現實時,收養養女,也沒把她當數據看待。


    現在知道了。


    培養了這麽久的克依木鎮。要說的話,隨隨便便找個新的城鎮再花點時間也能完成任務。


    但真能這麽算嗎?


    顯然,不能。蘇明沒覺得自己是好人,也沒覺得自己是真冷血無情的人。


    世上,很少有純粹善良或者純粹邪惡的人吧?


    沿途就遇到過。


    形態比喪屍殺人魔還要惡心的多的人形。


    速度極快。不亞於狼人。


    各方麵素質可能比狼人差一點,但數量上完全不是單對單可以比擬的。


    望向繆雪兒。


    她正全神貫注的抓魚。跟自己學了幾天,她費點功夫也能抓到。


    “把火擋住……隻是一會,應該不會被發現吧?”


    “不會。這附近沒有它們。”


    “嗯。”


    緘默無言。


    嗅到肉烤焦的氣味,她連忙滅了火。遞過來魚鱗都沒去幹淨的魚。內髒倒是勉強弄幹淨了。


    “柏拉圖。”


    “克依木鎮……說不定還有活口。”


    “你要去找嗎?”


    “?”


    說真的。


    蘇明沒意料到她會這麽說。


    按她剛才平靜的樣子,更應該是想一起遠離這吧?


    “不知道帶回來的聖水什麽的對他們有沒有用。”


    “但是……不去找一次的話。”


    “你肯定睡不好覺。”


    “所以說,隻要伱能保證你的安全。想去就去,我在這裏等你。”


    連一起去的話都沒說?


    “要是普通的出去,我當然要去。”


    “你可是我中意的騎士。”


    “但我很清楚,麵對現在克依木鎮裏那些東西,我是累贅。”


    “與其非要一起去。”


    “還不如在這裏等你回來。伊麗莎王族……是會下放權利給有才之人的寬容王族。”


    “……”


    她撩起臉頰邊上雪白的一縷發絲。


    靠近。


    輕碰一次。


    然後露出絢爛的笑容。


    “快去吧。”


    “身為王族,怎麽能知道自己的子民受苦還隻想著逃呢?”


    “不過我還真有點想這樣做。這是完完全全……會讓你覺得我其實根本不算是好王族的想法吧?”


    “總之。”


    “你隻要記得,不僅僅是那些受苦的平民。還有擔心騎士回不來的主人在這等著。”


    “然後……漂亮的完成你想做的事。”


    “……”


    稍稍糾結的不過是要補救和不補救。


    現在不用思考了。


    其實哪有那麽複雜?


    玩家。


    想去做,就做。


    不想去,就走人。


    重要的隻有一點,不留遺憾。問心無愧。不管是瑟瑟還是別的都一樣。


    3月20日。


    詛咒之地。


    也就是繆雪兒原本居住的森林。


    由於大批難民湧入,如果說克依木鎮的人多少有點不太敢一下子弄光詛咒之地所有林子。


    外來的人完全沒那敬畏。


    吉克說了。


    既然是蘇明讓他們來的,那他可以允許他們住下。前提是自己去造房子,自己去開墾荒地。


    蘇明留下的理論裏有涉及如果將來接收難民要如何充分利用……等等之類的概念。


    吉克全部學以致用。


    讓他們自給自足。頭目一半是克依木鎮的人,一半是他們自己人。麵對裝配了武器也接納他們的克依木鎮人,也沒人反對。


    問題就出在這。


    詛咒之地的名聲來源已久。


    在吉克父輩那一代之前,名聲就相當響亮。


    流傳最廣的傳聞是,克依木鎮原住民在很久以前幾乎被屠虐一空。現在的克依木鎮人都是因為戰亂慢慢匯集起來的流民。


    那些原住民說。


    是因為開墾森林,得罪了妖魔。村子被獻祭了。


    可吉克已經親自進入過詛咒之地,也親手開墾過,沒發生任何事。也跟隨蘇明到最深處,見過裏麵很多隻要把樹木裁掉,絕對適合種糧食建房子的好地方。


    要壯大克依木鎮,詛咒之地的詛咒固有印象必須打破。


    他也一直是這麽幹的。


    難民們為了有自己的房子,有自己的土地,一窩蜂往林子裏衝。剩下一部分依然保留詛咒之地不能碰的人也終於受不了,覺得外地人憑什麽搶屬於自己的地盤?


    幹的熱火朝天。


    按蘇明描繪的理論,加上現在的木匠瓦匠一起來改進。打更好更深的地基,讓人知道,在屋裏也是可以有廁所、洗澡的地方。


    武器,裝備。


    吉克也真按蘇明說的,偷偷帶人打攻防戰的城鎮附近的掩埋點,撿了不少回去。而且幸運的是,難民裏有人看了之後,立馬表示他能造出來。


    按這態勢。


    吉克完全可以想象,克依木鎮能成為未來新王國的起源地。甚至王都。


    但好景不長。


    就在數天前。


    有難民跑到離繆雪兒城堡不遠的地方,挖了地基。從那下邊挖出來惡臭的東西。人形。泛白的眼珠子還會動。


    人都嚇傻了。


    那是白天挖到的。


    吉克隻想著,一個不能動的妖魔有什麽?主教那種怪物都拿去火化了。


    不顧克依木鎮人冒出來的反對聲音。


    親自去拉起來,在天黑前就燒掉。


    其實大多數平民說的……是對的吧?


    等柏拉圖大人回來,等伊麗莎殿下回來。那樣有任何事,心裏都有底。


    如果真那樣去等,沒有一意孤行不想讓克依木鎮的發展停滯。任由難民們繼續挖地基……直到在詛咒之地更深的地帶,晚上挖出來新的人形。


    “噗呲——”


    和白天完全不同。


    都沒看清楚。


    那人的腦袋已經翻飛,串起一片血霧。


    連續被殺死好幾人。


    吉克揚起火把,帶頭帶著手下,又死了好幾個……這才勉強製服。


    但那有用嗎?


    被挖鬆的土,到處都露出了手。


    克依木鎮,能以命換命幾次?


    “我們完了。”


    “為什麽不等柏拉圖大人回來……吉克,就憑你想獨當一麵還差得遠!”


    “都是因為你自以為是的決斷……還我女兒!!!”


    “……”


    自從帶殘存的人,一同躲在蘇明留下的筆記中……所謂避難所的懸崖底下。


    吉克每天都要被人痛罵,以怨毒的眼神注視。


    “閉嘴!”


    “吉克老大也是想讓我們好起來!況且,這是柏拉圖大人交代的事之一!”


    “放屁!柏拉圖大人有交代過你們遇到事情也要繼續蠻幹?!”


    “上次的事還不夠吸取教訓嗎?等柏拉圖大人回來,有那麽難?”


    “根本就不該碰這片森林……”


    “……”


    蘇,確實沒說過遇到事情也要一意孤行。


    這次的事,無疑是自己的問題。


    “我從未想過逃避責任。”


    “我會帶你們出去。”


    “到那之後,你們想把我吊到欄杆上也好,處以火刑也好,我皺一下眉頭便將我從托斯家族族譜移出去。”


    “還是說……你們,有誰敢說現在能站出來殺了我,代替我出去想辦法出去?”


    “……”


    這樣冰冷的話語又使得那些尖銳的聲音小了很多。


    吉克很累。


    這是重大的失誤。


    他頭一次覺得。


    前麵30年會淪落到當狗的人生,並不是空穴來風。也許,自己壓根沒有才能。


    隻是依附柏拉圖提供的理論,做了一些看起來好像很聰明,實際很愚蠢的事。


    又在下雨。


    要怎麽辦?


    如果是晴天,也許就有救吧?


    可正好趕上連續不知道要多久才結束的陰雨天,再這樣下去會餓死很多人。即便托斯家族的人可以站著餓死,也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3月21日。


    吉克出去了。


    隻帶了兩個身手不錯的心腹。


    “吉克老大,就憑我們三個……帶不回那麽多口糧的。”


    “已經沒辦法了。”


    “要隻是您想離開這……”


    “閉嘴!這不僅僅是蘇帶來的新的克依木鎮,也是你、我,他,所有人的根基!我向蘇承諾過……我在,克依木鎮就在。”


    “……”


    大話誰都能說。


    “吼——”


    但真麵對速度迅速,麵容猙獰的妖魔。


    即便勉強逃竄帶了些口糧,那也遠遠不到滿足藏在‘避難所’成百上千人的食物。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吉克。”


    當再次找到一份口糧,拚命逃竄時。


    聽到後邊有聲音。


    吉克回過頭。


    散發淡淡輝光的武器。臉上全是血汙的人,出現在視線中。


    “……”


    吉克30多年從未有過熱淚盈眶的感覺。


    現在有了。


    “蘇……我沒完成承諾。”


    “死了太多人。”


    “原本……人數直逼四千,現在隻剩一千人不到。”


    哽咽著。


    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但與此同時又有一種強烈的失落感。


    他覺得。


    已經沒法再和之前一樣,擁有絕對的自信讓托斯家族名留青史。反而……會背負長久的罵名。


    “是男人吧?”


    “是個男人就別光是掉眼淚。”


    蘇明把他掉落的武器扔到他腳邊,“是男人,就來一起複仇。”


    3月21日。


    晚。


    蘇明帶繆雪兒一起到了懸崖中間的洞窟。


    這是繆雪兒狡兔三窟之一的居住地。


    走之前蘇明考慮到各種各樣的情況,也一並寫在理論筆記上。沒曾想,真派上用場了。


    “柏拉圖大人!”


    “是柏拉圖大人和伊麗莎殿下回來了,我們有救了!”


    “……”


    相比吉克失去大多數人的信任。


    蘇明和繆雪兒則是完全成了新的希望。


    避開其他人。


    單獨和吉克聊。事情明了了。


    但蘇明是真不知道,詛咒之地下邊是真存在‘詛咒’。


    和繆雪兒呆了那麽久,從沒遇見過,她住了三十多年也不知道。這誰能預測?


    “聽好了,現在不是誰承擔責任的時間。”


    “出了問題就去解決。”


    “我帶回了一些可能對它們有用的東西。你選一些好手,跟我一起出去。食物,光是打遊擊不可能帶回多少。必須立馬就解決。不過是不到幾百頭妖魔。沒那麽恐怖。”


    “……我,明白。”


    吉克站起來。


    那到底是因為營養不良,還是恐懼。


    說不清,反正握著刀的手有些抖。


    3月22日。


    帶出去的幾十人,死了2/3。


    銀質十字架沒什麽用。但聖水塗抹過的刀確實有用。


    可話又說回來。


    他們在2023年頂多算是打過很多架有點實力的混混,麵對‘妖魔’,有幾個能保持冷靜的?


    “不如……我想辦法,爭取時間。蘇,你帶著他們能逃出去一個算一個。”


    吉克的氣勢已經完全被接二連三的不幸挫敗。當然,克依木鎮死了那麽多人都怪在頭上,壓力是怎樣的也不用多說。


    蘇明就很輕鬆嗎?


    不會。


    因為鬆懈,死過幾次。


    因為要救帶出來,在身邊的人。死過幾次。


    太陽久久不出來。陰天對於它們來說和夜晚沒區別。要與他們熬時間,大概會是克依木鎮的人先死一大半。已經有人餓到休克。


    哀嚎遍野。


    “不用害怕。”


    “再堅持一下,忍耐一段時間。柏拉圖一定會拯救大家的。”


    繆雪兒臨時充當了精神上的領袖。溫和的聲音與雪白的麵容,宛如聖女。


    可暗地裏。


    “柏拉圖……”


    “真的不會有危險?”


    “不行的話……就,放棄。雖然我知道這很殘忍,可是……”


    雙瞳很動搖。


    她也看得出,這不是蘇明一個人短時間就能解決的問題。是說,必須在有大部分會被餓死之前,短短一兩天內重新讓普通人也能重回克依木鎮。


    “罵名,我來背負就好。”


    “反正……王族也不是沒有為了戰爭就放棄一處管轄地,任由平民自生自滅的事。”


    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在短短一晚就獨自滅掉所有妖魔的辦法呢?


    增益很有用。


    有增益的時間,很輕鬆就能殺死好幾個妖魔。


    但沒有增益,殺一個都困難。


    而要附魔,體力消耗會非常大。


    真沒有辦法?


    有的。


    並不是打不過,隻是說將時間限製在一兩天太難了。


    有別的辦法。


    甚至還能作為‘消失’的借口。


    “雪兒,給我兩天時間。”


    “如果我做不到,我會直接放棄。”


    “如果我做到了……”


    “我打算找裁縫做一件特殊的衣服……然後讓你穿來看看瑟不瑟。”


    “……”


    給了她一個無法拒絕的理由。


    相信與否。


    如果相信,就同意。


    不信,也一樣要去。說到底壓根沒給她選擇權。


    “你跟我去是累贅。”


    如果哭著說,要一起去。


    那麽隻要把她說過的複述一遍就好。


    “柏拉圖……”


    “你真的是混蛋!”


    “要是……你沒信守承諾,沒回來。”


    她會一起去死?


    “我保證,我會回來。”


    本來。


    想著確實是好機會啊。戰死,那不是最好的借口?


    在懷念中死去總好比與小夜一起,買個醬油消失好。不用一直緬懷自己,抱有期待。


    但不想那樣做。


    ‘遺言’留了一句也直接撕成粉碎。


    管它是渣也好,瑟完就走的混蛋也行。


    那也好過,明明會活著,卻非得讓愛自己的人以為自己死了,難過,麻木,殘酷的生活很久以後也許走得出去,也許走不出去好。


    克依木鎮是作為玩家的自己一手打造,準備交給繆雪兒的好地方。


    怎麽能是這些突然從地下冒出來的怪胎的寄生地?


    是要回去。


    但在回去之前,不瑟瑟個夠。不讓她明白自己雖然不會陪她到最後,但也同樣……在很久以後的2023年活的很好,這件事不讓她明白不太行。


    因為愛慕的人死去而一同赴死,倒也像是她能幹出的事。


    比起這。


    換成,知道愛慕的人活的好好的,過的很好,就留在這時代痛罵是瑟完就走不負責的人渣。也許,要好很多。


    所以說。


    真不是什麽麻煩事。


    多讀檔幾次。


    多花點時間而已。


    “來吧,畜生們!”


    到克依木鎮的範圍,踩在它們同類的屍體上。揚起刀,輝光綻放。還真有點聖劍使的感覺。


    “吼——”


    活力十足嗎?


    很不巧。


    我也是。


    想到之後就可以對繆雪兒更為所欲為。巴不得立馬把你們全部砍死。瑟瑟,才是作為玩家的我,最大的動力。


    人多就一定勢眾?


    不見得。


    畢竟。


    我是這世界唯一的玩家。一直沒關,你們什麽檔次敢和我打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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