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德厚快步走到二堂中央,撲通跪到地上,“下官特來向公子請罪。”


    陳韶看著他,“胡慶魯自盡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雷德厚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稱了聲是。


    “消息倒是很靈通。”陳韶不鹹不淡的譏諷兩句,又問,“他自盡一事,你是不是事先就知道?”


    “公子明查,”雷德厚趕緊否認,“下官也是在二堂外等著見公子時,才得知胡大人自盡一事。下官今日前來,是昨夜聽到各商鋪拿假賬冊應付公子的事,心中不勝惶恐,這才有了自之舉。”


    “那就說說吧,”陳韶沒有說信,也沒有說不信,“你犯了什麽罪,這麽不勝惶恐地前來自?”


    雷德厚從袖中取出一個折子,雙手捧著道:“下官擔任洪源郡太守府錄事參軍期間,所犯的一切罪行俱已陳書於此,還請公子過目。”


    蟬衣上前去將折子拿過來,遞給陳韶。


    陳韶接過來折子打開,從頭到尾看上一遍後,嘲弄道:“所犯的罪還不少。”


    雷德厚以頭觸地,不敢求饒。


    “我記得前不久你才說過,元和十五年九月,任家和文家才突然對你親厚,周家也破天荒地施舍了你鋪子和銀子,”陳韶雙手撐著案台,半傾過身子看著他,“按照你這折子上交代出來的斂財時間與手段,即便沒有文家、任家與周家的施舍,你也早就家財萬貫!”


    雷德厚匍匐到地上,惶恐道:“下官知錯。”


    “知錯?”陳韶笑兩聲,笑聲聽不出情緒,“就因你一句與那幾個園子無關,我對你器重至今,對胡慶魯也一忍再忍,而今他自盡身亡,一了百了,留下的爛攤子還無人收拾,結果你又來告訴我,你知錯?你知的哪門子錯?你要知錯,早幹什麽去了?現在走投無路,就想憑一句知錯輕飄飄地掩飾過去?”


    雷德厚不敢狡辯,隻能一遍遍地磕頭認錯。


    陳韶當然沒有因為他曾說過的任何一句話,而器重他或忍讓胡慶魯,但他的認罪,在胡慶魯剛剛自盡,千頭萬緒一團麻的情況下,的確讓她生怒。


    偌大一個洪源郡,從官府到豪紳,就沒有一個好人,全都是暴征橫斂、無視法令法規的蛆蟲!她已經一而再,再而三的放寬條件,就為從一堆蛆蟲裏挑出幾隻稍顯幹淨的撐一撐場麵,可他們倒好,一次又一次的挑釁她的底線。


    任由情緒沸騰,陳韶冷聲追問:“贓物都還在吧。”


    雷德厚忙不迭地答道:“都還在。”


    陳韶質問:“全都在?”


    雷德厚懾濡道:“全都在。”


    陳韶冷冷地看著他,“你確定全都在?”


    雷德厚用力磕一個頭後,坦言道:“下官自知大人不肯再信任下官,但下官就任錄事參軍十四載,主動斂財的次數不曾過兩手之數。下官家中無人兜底,雖攀附了周家,卻並不入周家的眼。下官跟著各曹斂財的數目的確不少,卻並不敢大手大腳花費,十餘年下來,也僅給家中備了兩個不大不小的莊子。”


    蟬衣詫異地上前撿起折子,看著他招供出來的那一行行數目,估算道:“你任錄事參軍的這十四載,貪贓的錢財少說也有二十萬兩了吧,當真隻給家中備了兩個不大不小的莊子?”


    雷德厚恭敬道:“下官既來自,萬不敢再隱瞞大人。”


    蟬衣下意識地反問:“那剩下的錢財呢?”


    雷德厚答道:“剩下的錢財,下官都存放在家中。”


    蟬衣質疑:“你夫人不是周家的人嗎,她就任你存著不動?”


    “一開始是動了一些,”雷德厚如實回答道,“周家看不上下官,連帶她在周家的地位也大不如從前,一開始她也會計較,也會使氣與他們爭高下,時日久了,那股心氣慢慢消散後,漸漸便不大與周家來往,也就隨下官去了。”


    “幸好她的心氣散了。”蟬衣嘀咕兩句,又將折子放回了案台。


    陳韶掃一眼折子,又看向雷德厚,“斂財的賬冊呢?”


    雷德厚趕緊從懷中拿出來,雙手捧著,跪行上前遞到案台前。


    蟬衣取來遞給陳韶。


    陳韶翻看兩眼,又看向他:“文家、任家與你親厚這幾年,賣過你多少青玉?”


    雷德厚如實招供:“文家、任家與下官親厚這幾年,總共賣過下官十三回青玉,總銀達四萬六千二百五十七兩九錢。青玉的種類涵蓋了玉佩、玉珠、玉釵等,下官也一一記錄在了賬冊上。”


    陳韶翻開賬冊,找到購買青玉的記錄,看著從一等到五等皆有,便問:“聽司戶曹的佐、史說,你買來青玉後,也會轉賣給他們?”


    雷德厚稱是。


    陳韶看他一眼,“那枚從杜忠懷裏找到的青玉棋子是誰的?”


    雷德厚原本稍稍鬆懈下來的心神,又猛地一緊,“如下官所猜不錯,應當是丁大人的。”


    “所猜不錯?”陳韶不鹹不淡的笑上兩聲,“我看你這賬冊上記載的青玉分了好幾類,一類是刻有佛陀的極品青玉,一類是刻有佛陀的上等青玉,一類是刻意有蓮花紋的上等青玉,一類是刻意有蓮花紋的普通青玉,還有一類是刻有蓮花紋的下等青玉。你且說說,你轉賣給胡慶魯等人的都是什麽青玉?”


    轉賣給胡慶魯等人的青玉,陳韶僅往後翻了兩頁,就看到了記載。


    賣給胡慶魯及郡城富戶、秀才的青玉,都是第三類、第四類、第五類青玉,將三本賬冊翻完,也未看到第一類及第二類。


    雷德厚的回答,也證實了她所看不虛。


    “為何沒有刻有佛陀的極品青玉及上等青玉?”陳韶狀似無意地問道。


    雷德厚小心回答:“任家與文家不讓下官將刻有佛陀的青玉隨意賣給旁人。”


    陳韶看向他:“為何?”


    雷德厚不安地挪了挪腿,才忐忑道:“任家和文家說,隻有得到,得到輔國大將軍認可的人,才能留有刻著佛陀的青玉。”


    陳韶定定地看他片刻:“所以,從一開始,你就知道那枚青玉棋子出自丁立生之手,也從一開始,你就知道下毒的人是丁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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