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薑曉湖去食堂取老麵,薑曉穗把兩斤白麵倒進盆裏,發現熱水瓶裏剩的水不多了,便拎起水壺出門去打水。


    出門不遠,就見薑曉湖步履生風地走回來。


    “姐,你咋還真幹活呢?快放下,讓我來!”


    薑曉穗:“屋裏沒熱水了,我去接水。”


    “我來就行,我來就行。”薑曉湖一臉急切,把老麵和菜籃子往她懷裏一塞,“你把東西拿回去就算幹活了。”


    薑曉穗:“……”


    行叭。


    那她先回去把麵發上。


    前世大學畢業後一個人留滬,她早已練就一身好廚藝,小小的麵團在手底下乖巧地任她揉搓捏扁。


    唉,可惜剛續的三個月房租,才住了沒幾天呢,虧大發了。


    薑曉穗正惆悵著,薑曉湖驚叫著進來:“姐,你咋又幹上了?不是說好讓我來嗎?”


    薑曉穗嚇得手一抖,大怒:“你給我閉嘴!”


    弟弟委屈,但弟弟不說。


    “去把爐子生上,再把菜洗了切好,再咋咋呼呼的,當心我不給你吃飯!”


    薑曉湖麻溜地出去了。


    姐姐好凶,他好喜歡。


    兩人忙活了一個小時,在薑曉湖不安、驚訝、佩服的眼神中,大白饅頭蒸熟了。


    胖乎乎的白麵饅頭看上去又香又軟,薑曉穗忘記買白糖,幹脆加了點紅糖進去調味。


    大棒骨頭湯熬成奶白色,半肥半瘦的骨頭肉泛著油光,蘿卜片軟爛入味,撒上一把蔥花,一個字——香。


    “姐,可以吃了嗎?”


    薑曉湖不受控製地吞咽口水,肚子激動地唱起了“空城計”。


    薑曉穗看了眼時間:“才四點,我先把爸媽的麵煮了,送過去讓他們先吃,咱倆回來再煮過。”


    “哎~”薑曉湖艱難地把視線從白麵饅頭上移走。


    薑曉穗看得好笑,拿了個熱饅頭塞給他:“吃吧。”


    薑曉湖:“姐,我不餓,晚點再吃,這個你吃。”


    昏暗的廊下,少年縮著長腿長手蹲在爐子邊,目光真誠地看著她,巴巴地將食物捧到她麵前。


    薑曉穗莫名心頭一軟,輕聲道:“吃吧,姐姐才不餓呢。今天家裏來客人,我吃得可飽了。你先吃,咱們還有呢。”


    薑曉湖猶豫。


    啥客人啊,串門的趙五奶?


    “快吃,不然姐姐生氣了。”


    “那,那我就吃一個。”薑曉湖咽口水,張大嘴咬了下去,眼睛瞬間眯成滿足的月牙形,“嗯,哎,哦,好吃,還是甜的!”


    薑曉穗溫柔地笑了:“不著急,慢慢吃,還有呢。”


    薑曉湖蹲在地上,看見姐姐的笑突然愣了下,眼眶一下子紅了。


    薑曉穗嚇到:“怎麽了?”


    “姐姐,你今天好奇怪,好像變了個人?”


    “那你喜歡今天的我嗎?”薑曉穗試探道。


    薑曉湖狠狠點頭:“喜歡!以前的姐姐我也喜歡,但現在的姐姐,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嫂子都會喜歡的。”


    他放低了聲音,小心翼翼地請求:“姐姐,你別變回去了,好不好?”


    薑曉穗笑了笑,隱隱低落:“不會,再也回不去了。”


    眼看薑曉湖有猛男落淚的趨勢,薑曉穗傷感的情緒中斷:“不許哭,饅頭不是白吃的,明天要幫我幹活呢。”


    “沒問題,姐你讓我幹啥就幹啥!”薑曉湖拍著胸口道。


    薑曉穗斜眼瞅他:“我讓你幫我抓人,你幹不幹?”


    “行啊,抓誰?是不是哪個小子欺負你了?”薑曉湖立刻發散思維,“姐你告訴我是哪個混蛋?看我不打死他。”


    薑曉湖是兼職民兵,平常還要參加公社組織的定期培訓,一個打五個沒問題。


    薑曉穗笑眯眯道:“明天你就知道了。不過到時候別人問起來,你要說人是我抓的,知道嗎?”


    “啊?那怎麽行?一人做事一人當,姐姐,我不要你幫我背鍋。”


    他薑曉湖可不是那種出賣姐姐的人。


    薑曉穗立刻變臉:“我說啥就是啥,你是不是不聽話?”


    薑曉湖連忙擺手:“我當然聽話了,可是,可是……”


    “沒有可是!明天抓到人,不管誰問你,你記住,不管任何人問你,你都要堅持說是姐姐抓的。”薑曉穗嚴肅地看著他,“你要是不聽話,以後我再也不理你了。”


    薑曉湖快哭了:“姐……”


    薑曉穗拉著臉不說話。


    “好吧,姐,我都聽你的。”


    唉,太難了,當個好弟弟太難了。


    他姐姐還是那樣不講道理,他好喜歡。


    薑曉穗把煮好的青菜麵盛進飯盒裏,又裝了六個饅頭六個雞蛋,打了一桶骨頭蘿卜湯,把剩下的紅糖放進挎包裏。


    “走吧,冬天涼得快,咱們騎車去。”


    “哎!”薑曉湖利索地封好爐子鎖上門,跨上鳳凰牌自行車出了農機站。


    薑曉穗坐在後座,手裏抱著湯桶,安靜地看著街麵。


    十來分鍾後,薑曉湖在衛生院門口停下。


    “姐,外麵風大。我鎖車,你先進去。”


    “哎!”


    薑曉穗輕輕鬆鬆地提起網兜,在薑曉湖欲言又止的眼神中走進衛生院。


    他姐力氣怎麽變大了?


    薑曉湖撓撓頭,飛快地鎖好自行車,跟著跑進去。


    公社衛生院規模小,這個時間點病人很少。


    薑曉穗看到繳費窗口,正打算過去問問,突然聽到前麵傳來一個沙啞卑微的聲音,整個人似乎被雷擊中凝固在原地。


    “同誌,求求你通融一下,我明天早上就回家拿錢,不會讓你為難的。”


    “大叔,你已經欠了兩天的醫藥費沒給,我也是按規定辦事。你總不能讓我幫你墊吧?”


    “可我媳婦的情況,現在起不來床啊,我們不能出院。”身材高大卻略顯佝僂的男人哀求道,“我是溪水大隊的薑忠平,這錢我一定會付給你們的。”


    “不行,不行,要不然你去找醫生說吧。”護士不耐煩地驅趕他。


    男人後退一步,手裏的單子散落一地,他急忙彎腰去撿,卻被一隻幹淨白皙的手提前撿了去。


    “你……”薑忠平抬起頭,“曉穗,你怎麽來了?”


    薑曉穗看著這張相似的臉,眼眶和喉嚨一起發酸:“爸爸,我來付吧。”


    她轉頭看向窗口:“同誌,多少錢?”


    護士看了她一眼,嘀咕道:“都幾天了,家裏人還知道來啊,欠了一塊二。”


    薑曉穗交了錢,努力平靜激動的情緒,再次看向中年男人。


    男人身高一米八五,滿臉疲憊,五官端正,身上的棉襖打了好幾處布丁,顏色已經洗得發白。


    近距離看,前身爸爸和她的爸爸真得好像。


    說話的聲音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這就是她穿進這本小說的原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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