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入一座複古莊園。


    池家老太太是江南生人,這座別院是池謹言的爺爺特意給池奶奶建造的,一直住了五十多年,聽說他們恩愛非常。


    可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池謹言不允許她來,肮髒的自己會汙染自己奶奶的純善之地。


    岑夏感覺氣息驟變,打亂了她的沉思,抬起頭盯著前方,果然,那人站在門口。


    車子停穩,開門下車,池謹言一臉淡然地站在院中。


    在這裏他並不需要偽裝夫妻和睦,池家奶奶什麽都知道。


    池謹言沒有等她,自顧走在前麵,岑夏趕緊跟上去。


    屋內一位慈眉善目頭發花白的老人,端坐在廳堂,年近七十,卻依舊容光煥發,除去白發也不過五六十歲,那雙眼透著精明,畢竟她也曾是青城的風雲人物。


    岑夏麵含笑意,走上前去,微微俯身拿出紙筆寫下了,


    “奶奶,原諒孫媳許久不來拜望,您可安好?”


    字跡工整娟秀,又寫得很大,隻為讓奶奶能夠看清楚。


    池家奶奶曾也是大家閨秀,偏喜歡有禮貌有教養的人,笑吟吟地伸出手拉住她:“好,好都好,你們年輕人都忙,不必老往我這老太太身邊跑,等了你們許久還是先用餐吧。”


    池家老太太知道兩人的事,她也一直默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岑夏也不再客套,她知道這個家的冷意不輸池謹言的別墅。


    書香世家規矩還是有的,食不言寢不語,席間無話。


    岑夏想要知道上次跟老太太說的那件事可否有個結果。


    可始終找不到機會與她單獨詳談,她不想讓池謹言發現她已經可以說話。


    飯後池老太太和池謹言聊著公司的事,岑夏不懂也不想聽。


    晃悠著,去了屋外的涼亭坐著。


    不一會兒池老太太走來,她起身迎去,兩人一前一後地散步。


    池老太太先開口:“你想說什麽就說吧,這裏不會有人來。”


    岑夏似乎並不驚訝,老人家雖然不出門但知道的可不少。


    池老太太知道她在顧慮什麽,“你放心,你在我這裏所說所做的,謹言都不會知道。”


    岑夏知道池家奶奶一向是說話算數,鬆了口氣,緩緩張口:“池奶奶,我沒什麽要說的。”


    她嘶啞的聲音傳來,嗓音沉悶,並不算好聽。


    池老太太有些訝異她的聲音,沒想到這麽嚴重,卻沒說什麽,反正她隻關心人是死是活。


    “你在這,不就是要等我來的嗎?”


    岑夏並未說話,自己的確是來這裏等她,她知道池奶奶喜歡飯後來這裏散步。


    “你不想和謹言說話是吧?可你卻願意跟我這個老太婆講話,你們的事我多多少少也了解,不是我不管,隻是我老了,有些事還得聽謹言的,今天叫謹言來是想跟你說說話,難道你不想說些什麽嗎?”


    她知道那嗓子怎麽回事,可是她現在還不想這麽早就放過這個女人。


    岑夏曉的她不會護著自己。


    猶豫著小心地詢問:“池奶奶,我之前跟您提的事?”


    池老太太頓住腳步,背對著她似乎不太高興:“岑小姐,這次我也是為了這個才叫你過來,當初是你來求我做主嫁給謹言的,你是不是已經忘了?”


    岑夏聽著這稱呼就覺得不妙,緊張得手心出汗,未曾開口就聽見老人的聲音。


    “當初的那句話我還是要再問你一遍,你是真的喜歡他,才嫁給他的嗎?”


    岑夏低頭,她是因為男友車禍身亡,懷疑是池謹言做的,不知天高地厚為了報複才會頭腦發懵嫁給他。


    可這一切最終是場誤會,她不想欺騙,可也不能說實話,猶豫片刻回答道:“是。”


    “現在呢?為什麽想要離開他?”


    岑夏默不作聲,她知道她隻是一個外人,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有人支持她。


    “我知道謹言有些時候很過分,可這條路是你自己選的,跪著,也要走下去。”


    她的話語溫柔,可卻叫人絕望。


    岑夏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那滿目慈愛的老人,她明明知道池謹言的所作所為。


    也是,她的愛隻給自家人。


    “池奶奶,當初是我做錯了,是我不自量力以為能夠站在池少爺身邊與他相配,是我錯了不該求您威脅嫁給他,沒想到顧小姐會因此喪命,一切都是我的錯,要我以命相抵我都願意,懇求您讓我離開……”


    岑夏跪在地上,粗糙的手抓住池老太太的胳膊,哭泣著,央求著:“我知道,是我的錯,可我真的沒有阻攔他去見顧小姐,我真的不知道顧小姐出了事故……”她隻是逼婚沒想過會因此害死一個生命,為此她願意接受一切懲罰。


    池老太打斷她的話:“我不想聽你的解釋,當初要嫁是你,如今要離也是你,你把我池家當什麽了,當初我是喜歡你這姑娘的一片癡心又很懂禮數,門當戶對又知書達理,卻不曾想是你竟這般歹毒心腸,不讓你吃點苦頭,好讓外人知道我池家沒人了任人欺辱嗎?”


    她有些激動,自己的孫兒自幼喪母,父親早亡,還未成年就在商海沉浮,本來已經很苦的孩子,要不是她幹涉怎麽會有這樣的結果。


    “池奶奶,我知道我錯了,我真的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岑夏無地自容隻能不斷地哀求著。


    “岑小姐,你欠謹言一條命,他那段時間是怎麽過來的,豈是你一句道歉就能彌補。”那個顧夏不是省油的燈,這個岑夏也是不爭氣,想到這兩個冤家她氣得甩開了岑夏的胳膊。


    岑夏呆呆地看著這位老人,眼淚也在這一刻打住,仿佛時間停止,死一般沉寂。


    無盡的沉默後她又開口:“謹言是個好孩子,自幼吃苦,沒有享受過家庭的溫暖,希望你作為妻子能好好地照顧他,給他溫暖,我池家,隻有喪偶沒有離異這一說。”未曾料到這句話一語成讖。


    見岑夏不語她又沉聲開口,“岑小姐,謹言已經給足了你臉麵你還要怎麽樣?”


    她張了張嘴想要辯解什麽卻又無從開口,臉麵麽?是啊,表麵上岑家還是顯赫一時,人後卻早已支離破碎,她表麵是高高在上的池夫人,背地裏卻是人人厭棄尊嚴盡毀,在風月場任人取樂,無人知曉才是池謹言的好手段。


    岑夏目光呆滯,心沉到了穀底,最後的一絲希望也消失殆盡。


    池老太太閉上眼,她知道自己的孫兒不是為保岑家臉麵,而是為了池家祖宗光耀,不能讓人知道池家結了這樣一個親家,她很懊悔促成這門婚事。


    “你求我要你跟謹言離婚的事,我就當作不知道,自己釀下的果,自己收。”


    “岑夏。”


    未來得及再去爭取。


    身後那令她恐懼到骨子裏的聲音傳來。


    她驚得身形晃動。


    瞪著淚珠打轉的大眼睛,轉頭向那個聲音看去。


    卻隻看到了池謹言那深邃如淵,毫無情感的黑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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