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的冬季,天氣出了奇的寒冷,還同時附帶著連“大寶”都不能拯救的幹燥。這一年,19歲的林毅正就讀於他們縣城的一所重點高中-縣一中。別看是一所縣級高中,升學率卻已連續九年蟬聯全市第一,考入清華、北大的人年年都出,要說起“一中的好”,村裏拾糞的老頭都能給你侃上兩句。像天下所有的高中一樣,林毅所處的高三更是緊張得令人窒息,教室、宿舍、食堂三點一線,甚至出趟宮,都恨不得讓跑著。林毅總是在想,為什麽設定的運動軌跡中沒有加上廁所,他們又不是隻進不出的貔貅。除了班級裏麵的混子們還能偶然間發出點稀稀疏疏的笑聲,其他人都像被附魔一般,目光呆滯,儼然沒有這個年紀該有的活潑與靈動。神明視角下,他們就像一堆被囚禁的五花肉,一塊塊的被分割到同等大小的盒子裏,而控製者對他們的唯一要求就是學習,拚命的學習。


    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上個三五天,怕不是神仙來了,也會不知不覺的喪失神通,何況一群稚氣未脫的孩子。


    林毅,1991年出生,上麵有四個姐姐,排行老五,故又得名:“小五”,聽起來雖是俗氣卻也顯得合理。在那個計劃生育的嚴打期,政府的政策是二胎賤貴不讓要,而林毅卻是第五胎,所以他的出生堪稱是一個奇跡,一個由他父母創造的奇跡,當然付出的代價是也是相當慘重的。


    林毅出生的頭一個月,他的母親為了躲避搜捕,天天東躲西藏的打遊擊,甚至還睡了一個星期的玉米地。你很難想象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拖著笨重的身體鑽玉米地,那是一個怎樣的場景。吃什麽?喝什麽?怎麽睡?會下雨麽?有蚊蟲麽.........。其實到現在林毅也沒有向母親詢問過這麽細節的問題,但是,母親為了保住他這條小命付出過什麽,在他很小時候就個朦朦朧朧的印記了。隻是那時候,他還意識不到這些付出是多麽的巨大和艱辛。


    “小五,你知道不,為了要你,家裏被罰的幹幹淨淨,錢被罰完了,牛被牽走了,糧食拉走了,房子被扒了,你爸爸被拉到大隊裏吊了一晚上,被鞭子打的嗷嗷叫......東沙河邊的死孩子都堆成堆了......”,每當林毅的學習成績出現下滑時,他總能聽到母親這樣對她講,並且這段話永遠會被作為談話的重點和落腳點。


    其實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林毅都不能理解,為何他的父母在對要孩子這件事情上會有如此大的執念。尤其是當林毅走在村裏的土路上,抬頭就瞥見粉刷在破舊牆壁上的紅色標語:“少生優生,幸福一生”,“男孩女孩一樣好,女兒也是傳後人”,“時代不同了,男女一樣好”......,顏色雖被這徐徐光陰蹂躪的有些模糊,但字裏行間依舊透露著工整與威嚴。林毅每看到一次,困惑就會在他心裏麵增加一分;每看到一次,這些標語給他帶來的諷刺又愈發明顯了一絲。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林毅也漸漸理解了,他的父母就成長在那個深受毛爺爺“遍地生根,有人就有希望”思想影響下的時代。他們飽受過動亂和饑餓,與生存做過長久的鬥爭,更能體會到“勞動力”對一個家庭來講意味著什麽;另一方麵,曆史口中的“結婚、生子”,這兩個光榮而艱巨任務中,“生子”可不是單純的生孩子,而是要生男孩子。所以,作為“第五胎”男娃的林毅,理所當然的就是父母的根,也是這個家庭的根。而在農村,沒有根,那是要被別人看不起的。


    1977年,國家恢複了高考,到二十多年後的2000年左右,正恰逢新一批知識分子的就業高潮。“優厚的待遇,穩定的工作,相對種地來說清閑的職位.....”,有了這些結果的驗證,一陣風說刮就刮起來了,“考上學,拿鐵飯碗”成了貧苦家庭致富翻身的黃金路線,並很快發展為一種普遍認識。


    事實證明,林毅挺適合吃考學這碗飯,他的求學生涯,一直都是人們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家裏的土牆上,掛滿了讓全家人都引以為傲的獎狀,金燦燦,明晃晃。村裏人不管是誰到了他家,都會忍不住的誇讚幾句:“大叔,你看小五這孩子真是沒白要,苦不白吃,以後就擎著享福吧”,“誰知道哎,不知道有沒有這個命啊”,多數情況下林毅的父親都會這樣回答。每遇這場景,林毅閉著眼睛都能知道的父親臉上掛著怎樣的神態,那是一種想笑的卻又極力控製的表情。他想掩蓋的是一種怕被人看穿的驕傲,一種父親自認為他這個家庭不該有的驕傲。但等人一出了大門,他又會轉身返回屋內,望著牆壁上下打量。偶爾也會看得出神,呆呆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似乎那些黃的發焦的紙,是他近耳順的年紀還要奮力支撐的理由,也是這個窮苦家庭,為數不多的自尊來源。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句話或許再適合林毅不過了,又或許這個“早當家”不是說適合林毅,而是適合他這樣的所有90後家庭。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90後的青春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豬血炒嘎啦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豬血炒嘎啦並收藏90後的青春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