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寶珠都不用轉身看,整個人怔在原地,臉上湧現變幻多種情緒。


    年輕男子一身白衣,騎著一匹雪白良駒,緩慢地將馬停在國公府門前。


    沈桑寧看著裴寶珠,“我是你什麽人。”


    裴寶珠憋著氣,聽著身後腳步聲靠近,不甘心地放低姿態,“大嫂,我該去學習了。”


    這會兒,知道學習了。


    還知道要在心上人麵前保持形象呢!


    此時,杜承州已經走上前來,“裴嫂嫂,裴兄下朝回來了嗎?”


    沈桑寧這才朝他望去,麵上化開一抹笑意,“原來是杜公子,我夫君還未歸,你若尋他有事,不妨到府裏等等。”


    杜承州也不客氣,還真點了點頭,欲進門。


    背對著杜承州的裴寶珠小幅度地理了理發髻,正想笑著轉過身去正視他,可迎麵走來準備抓她的四個婆子,讓她記起了眼下窘迫。


    她心中咒罵一聲,又怕在杜承州麵前失了顏麵形象,在婆子抓到她之前,她就兩步跨進門檻裏。


    四個婆子麵麵相覷,都沒料到四小姐會這麽配合,居然不用抓了。


    “讓她自己走吧。”沈桑寧發話。


    四個婆子散開,八隻眼睛盯著裴寶珠。


    裴寶珠咬著牙,心裏恨極,忽聽杜承州疑惑開口:“這位是?”


    此言一出,裴寶珠既緊張又歡喜,光是一個背影就引起了杜公子的注意,她矜持地理了理發梢。


    這小動作,當然沒有逃過沈桑寧的眼睛。


    沈桑寧笑容不改,“我夫君的堂妹,家中排行第四,剛隨二叔從潁川回來。”


    話音落下,裴寶珠款款轉身,正好將這兩日學的禮儀用上,“杜公子。”她垂著眸子,矜持地低著頭,然後睫毛緩緩長翹,看向杜承州,露出一個比較標準的笑容。


    但因眼中迸發的興奮光芒過於強烈,導致矜持的動作,也略顯怪異。


    不過確實比之前好些了。


    杜承州禮貌的笑意不達眼底,莫名覺得眼熟,“裴四小姐,先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裴寶珠眼中光芒更甚。


    果然沒會錯意!那天驚鴻一瞥,杜公子就此記住她了!


    她自以為矜持地點點頭,開口更是嬌柔,“是,我們——”


    裴寶珠還沒把實話說出來,就被沈桑寧打斷。


    “四妹妹成日拘束在府中,怎麽可能見過杜公子,”沈桑寧睨了眼裴寶珠,試圖讓她安靜,“四妹妹,該回去學習了。”


    上回是怎麽與杜承州相見的?難道光彩嗎?


    還要說出來?


    裴寶珠卻感受不到她的深意,隻知道自己說話被打斷了,礙於心上人在場,不敢發怒,委屈道:“大嫂,你好不尊重我。”


    沈桑寧給玉翡使了個眼色,玉翡會意,繞到裴寶珠身邊,“四小姐,學禮儀的時間到了,晚些時候,世子還要回來考察你呢。”


    裴寶珠不敢控訴,不甘地瞪了兩眼,偏頭看見四個嬤嬤威脅性的摩拳擦掌,輕輕一跺腳,苦中帶笑地和杜承州告別——


    “杜公子,我先去學習禮儀了。”


    杜承州頷首,笑看著裴寶珠帶著幾個婆子匆匆離開,腦海中記起了什麽,麵上的訝異一閃而過,想通但不點破。


    沈桑寧將人請到了前廳,丫鬟們奉上茶點,她客套地說了幾句,剛巧禁足三日的齊行舟被放出來了。


    小小的人兒挎著書篋,不苟言笑地從廊下走來,身側端午手舞足蹈的地聊著什麽,齊行舟偶爾應兩聲。


    忽聽廳堂中親昵的一聲“阿舟”。


    齊行舟眸子亮了分,抬頭望去,沒有表情的小臉輕勾唇角,想回應,卻在看見客人時,出口變得穩重老成,“阿姐。”


    沈桑寧伸手,齊行舟就已經走到了麵前,她習慣性地摸摸他的頭,“今日要去書院了嗎?”


    齊行舟點頭,輕聲問,“姐夫的朋友來了?姐夫不在家嗎?”


    說話時,純粹的目光朝杜承州望了眼,又不著痕跡地收了回來。


    沈桑寧提起他的書篋檢查,“嗯,是你姐夫的朋友,你應該叫——”


    她話音停頓,想了想,卻聽齊行舟已經喊了人——


    “杜哥哥。”


    差點忘了,上回飯桌上兩人打過照麵。


    杜承州挑了挑眉,來了興趣,帶著幾分調侃隨著裴如衍的稱呼,“小舅子,你過來。”


    齊行舟先是點了點頭,然後扯扯沈桑寧的衣袖,小聲道:“阿姐,我陪你一起待客吧。”


    沈桑寧沒有拒絕,倒是端午有兩分急色,站在廳外還等著齊行舟去上學。


    不過等裴如衍回來的時候,端午已經在門外的樓梯上坐著打起了瞌睡。


    “世子,夫人去後廚吩咐午膳了,杜公子來了,正和小公子聊天呢。”玉翡道。


    裴如衍點頭,解下披風隨手遞給玉翡,獨自邁進正廳。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一小兩個人聊得正歡。


    嚴謹些,隻有杜承州麵上帶著笑,正在考校小孩的功課,齊行舟繃著小臉作答。


    “裴兄,”杜承州看見裴如衍時,感歎道,“你這小舅子可以啊,我十五歲才懂得的道理,他七歲就會了,這是封侯拜相之姿啊!”


    裴如衍聽了沒什麽感覺,視線朝齊行舟掃去,見他亦沒有驕傲,才緩緩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該去學堂了。”


    後者點點頭,背起小挎包,從椅子上一蹬,落了地,還不忘與杜承州告別。


    最後才轉身走出去。


    屋內,隻聽到小孩冷淡的聲音自外頭響起,“吃飯了。”


    然後是另一個孩子迷迷糊糊的應聲,“啊,吃飯啦?”


    “走,上學了。”齊行舟漠然道。


    ……


    杜承州剛端起茶盞,想解解渴,差點一口水沒噴出來,“這孩子,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行了,在我麵前說說就罷,不要與他說,驕傲太早不是好事。”裴如衍嚴肅的臉上彎起笑意。


    準確地說,是欣慰和驕傲。


    驕傲的是誰,杜承州都懶得說破,感歎一聲,說起正事,“上回我摘走的草藥,製藥果真有奇效。”


    “自開通航海貿易以來,京中就暗暗流通一種使人上癮的幻藥,但因價格昂貴,並未在普通百姓中流通,此藥一經服用,便會上癮,製造極樂幻想,即便傾家蕩產也想再登極樂,直至今年,陸續有富商服用此藥死亡,京機衛一直在追查販賣幻藥的源頭,卻無果。”


    “而你家這草藥製成的藥,竟讓一位長期服用幻藥的人解了癮頭!”


    杜承州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但我不確定,究竟是不是這藥的功效,會不會是巧合,所以我想再摘兩株回去試試,我知道這個請求有點冒昧,我——”


    “不冒昧,”裴如衍肅著臉,直接起身,“帶你去摘。”


    反正長在家裏,也沒聽說有什麽作用。


    央央的手冊裏都沒記載,看來前世也是爛在地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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