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前。


    天光未亮,兩艘出自真野王麾下的無畏巨船布帆張滿,以快似奔馬般的疾速,破開浪潮,掀起陣陣浪頭,朝下遊江城府開去。


    巨船燈炷映照下,本就黯淡的星月更顯黯然,似在彰顯真野王的勢力膨脹,令風雨飄搖的大周更為無力。


    巨船甲板上,新任江城府鎮邪司掌司申應高負手卓立。


    他相貌雄奇,一身華麗絲質武袍,顯得精神奕奕,額頭一顆黑痣不破壞其容貌,反更顯英武。


    “申大人,此番您接任江城府鎮邪司,吳大人接任嘉林城掌司,再由沙大人接任雲影城副掌司,我們就是三方合力,整個橫州都將逐漸掌控在手!”


    佇立在申應高身後的新任江城府城尉姚泰伯恭維笑道。


    “屆時,我們也算是不負王上厚望了。”


    申應高淡淡一笑,目光看向另一艘巨船上的吳鳳春等人,又搖頭對身旁另一位俊朗青年道。


    “這次讓我最遺憾的,就是沒能令沙賢侄你坐上雲影城正掌司的位置,讓那楚歌為你讓開位置。


    實際若論實力、論能力以及資曆,沙賢侄你都應當比那楚歌更有資格坐穩掌司的位置.”


    “不錯。”


    姚泰伯感歎道,“可惜這是一場博弈,那楚歌如今算是一根釘子釘在了我們中間。”


    一旁俊朗青年五官端正,鼻若懸膽,眼神閃爍懾人的神光,他肩如刀削,自有一股莫可抵禦的氣勢和風度。


    此刻聞言悠然自若笑道,“多謝二位大人器重,此番鴻儒前去上任接管副掌司,本也是為王上分憂。


    楚歌這根釘子,無需二位大人太費心,鴻儒自會將他拔出。


    此人隻能說是一條擋道蛇,而那黃巾門公冶征泰卻是過江猛龍。”


    他看向申應高,抬手抱拳,“申大人您要應付的,便是那過江猛龍,而楚歌這條擋道蛇,就放心交給鴻儒吧。


    隻需鴻儒將那楚歌比下去,再有二位協助逼他犯錯,王上那邊再施加壓力,他遲早是要卷鋪蓋離開雲影城,二位盡管拭目以待。”


    “好!”


    申應高哈哈大笑,豪情蓋天,“我就喜歡沙賢侄你這從容不迫的氣度,王上果然也是慧眼識英雄。”


    他雖身為靈神強者,但對於沙鴻儒這種上等靈性資質,潛力巨大的青年高手,也是非常看重,說話語氣都與對待他人截然不同。


    沙鴻儒平靜微笑,心裏低念一聲“楚歌”的名字,身上也是血液沸騰起來。


    自從半年前他闖過長青島後得到奇遇,已是有半年未再與人酣暢淋漓的交手。


    如今任職雲影城鎮邪司副掌司,便是證明自己和再次揚名的機會。


    亂世之中,好男兒就當踩著天才的身軀昂揚向前,勢無可阻!


    沙鴻儒的任職車隊來的時候就像一陣風。


    車隊掀起的煙塵似濁浪滾滾從官道上流過去。


    官道四周幾塊田地裏的莊稼苗被風沙摔打地搖晃著。


    兩個務農的婦人彎腰在莊稼地裏挖了一把土,使勁攥著,幹土從手指縫裏漏出來,就被風吹遠了。


    “噥來的風,噥來的高頭人囖?”


    兩個不過四尺的婦人,直起疲憊的身子觀察著那邊入城的車隊,用難懂的方言交流著。


    她們被苦難傾注的幹瘦黝黑麵頰,寫滿了惶恐忐忑。


    擔心好不容易安定一陣子的生活又有什麽動蕩。


    雲影城鎮邪司內,一陣風吹了進來。


    卷起楚歌書房內的竹簾子,拍的一聲,將‘吉祥如意’掛千也直撩上了房簷去了。


    接著就是呼呼的更猛烈的風叫,窗子都琅琅地震響。


    “好大一陣風啊!看來是把那位副掌司給刮來了。”


    楚歌隨手將剪好的窗花紙放在桌上,由鎮紙壓著。


    他目光看了眼正搖晃的吉祥如意掛千,若有所思,起身走出房間。


    “掌司大人,沙副掌司已經進城了,大家現在都已在門口候著。”


    房外的淩木見楚歌走出,立即躬身匯報道。


    “嗯。”楚歌腳步一頓,道,“有人去城門口等嗎?”


    淩木一怔,搖頭道,“沒有,大人您還有卓供奉以及葉供奉,都在鎮邪司等著,其他人自然沒人出去的。”


    楚歌‘嗯’了聲,心裏滿意。


    知道經曆了法場等一係列事後,自己還是建立起了一些威信的。


    沙鴻儒到底是幹什麽來的,他很清楚。


    因此,楚歌也沒打算虛與委蛇的學張安心去城門口迎接副掌司,表現得非常熱情。


    張安心表現得再熱情,真的敵對時,也不妨礙他下狠手打死對方。


    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公事公辦也就行了。


    “走,跟我一起出去看看。”


    楚歌道了一聲。


    “是。”


    淩木偷偷看了眼楚歌的側臉,揣摩這位掌司大人對待副掌司的態度,隱約已看出了更深層次的一些訊息。


    與此同時。


    一道身影施展身法接連提縱,快速掠過城內一些建築。


    倏然手一揚,機括聲響。


    一個連著絲線結成軔索的尖鉤,由筒內電射而出,深陷進前方二十多丈外的一座鼓樓上。


    下一瞬,身影雙足一彈,已藉鉤索之力刹那到了那鼓樓之間,悄然佇立,麵紗在風中輕輕揚起,顯露出一張頗為精致的俏臉,又很快被遮掩。


    這神秘女子佇立鼓樓,正好居於高處,目光不受阻礙,能看到斜對麵的鎮邪司以及內部的小場內,可瞧見其中人員走動。


    她眸光平靜,想起此行出發前聖女所交代之事,內心陷入深深思索。


    聖女曾以天命羅盤測算出,北方陡出一位璀璨明星。


    而北方新升青年俊彥中,有橫州楚歌、育州匡濟明、烏州屈忠以及金茜茜。


    此前她已前往育州試探那匡濟明,不過浪得虛名好色之徒,不值一提。


    如今輾轉來這橫州。


    本意是接觸這橫州名榜位列二十八的楚歌,試探對方是否便是那草莽豪雄,亂世英雄。


    卻不料來到橫州時,此地已再生變化,又有一位更為出色的位列名榜十九的沙鴻儒來到。


    那麽被聖女以天命羅盤算到的北方明星,究竟會是楚歌,還是沙鴻儒?亦或二人都不是?


    她佇立在此,靜靜觀察。


    卻見一行風風火火的車隊再進城之後,徐徐放慢行速,此時已逐漸抵達鎮邪司,停在門口。


    一位身材挺拔的俊逸青年,從其中一架馬車內走出。


    他腰身宛如標槍般挺直,玉樹臨風,瀟灑倜儻,一經出現,便受到諸多人行禮追捧。


    恰逢此時,另一位身材魁梧,氣度不凡的俊朗青年,也是被人拱衛著從鎮邪司內走出,含笑與那瀟灑青年交流。


    二人顯然都是地位不凡,說話之時,周圍其他人都已淪為陪襯。


    “名榜十九——沙家的沙鴻儒.以及名榜二十八,無甚背景的楚歌,聽聞有個姐姐在隱水宗.”


    女子遠遠瞧著交談中走進鎮邪司內的二人,正思忖接下來該如何創造機會接觸這二人。


    不料二人進入鎮邪司後,卻是都在鎮邪司內的小場中紛紛駐足,心中道了一聲‘咦’。


    鎮邪司小場之內。


    沙鴻儒神態從容不迫,極有風度駐足後看向場內的箭靶道。


    “久聞楚掌司盛名,今日初次相見,小弟其實也備了一份薄禮相贈,希望楚掌司能喜歡。”


    “哦?”


    楚歌神色訝然,他初見沙鴻儒便覺此人無論談笑舉止,均有種自信洋溢的氣概,非比尋常。


    隻怕比張安心更為難纏。


    此刻便見沙鴻儒微一抬頭,隨從人員便有一位壯漢抱著一個大木匣走出。


    木匣打開一看,其內竟赫然是一張漆黑大弓,弓弦呈深紅之色,令人心悸。


    沙鴻儒一指匣內大弓,溫和笑道,“此乃追龍弓,乃是靈州鑄匠大師張海所造,鴻儒初來乍到,寸功未立,就坐上了副掌司的位置,恐司內弟兄略有微詞。


    而楚掌司你可是功勞赫赫,鴻儒送弓,也有送功之意,隻希望日後若有機會能在楚掌司手下立下些許微薄功勞。”


    他這一番話語,可謂是說得泱泱大度兼之謙遜有禮,頓時引得司內不少本態度冷淡之人生起好感。


    相較而言,反倒是楚歌不去城門口迎接,顯得頗有些沒有格局了。


    “追龍弓?”


    楚歌目光微凝,神色訝然。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


    他也是近來才在司內兌換的追龍箭譜,著手練習弓箭之術。


    對方卻就恰好在此時,初次見麵就送追龍弓。


    這是大有深意啊,可不是博得在場好印象這麽簡單。


    而是向他透露一個訊息,代表對他近來的一些動向都是了如指掌。


    能這麽清楚鎮邪司內的兌換物資變動的,也唯有鎮邪司本身了。


    這些情報消息,或許是那位新任江城府鎮邪司的申掌司所提供,也有一番警示之意。


    他神色刹那恢複如常,灑然一笑道,“沙兄真是有心了,倒是讓楚某汗顏,你初來乍到,做哥哥的我卻沒有提前準備,還讓你破費送這等重禮。”


    “這也是應該的,日後還需楚掌司照拂,你我需精誠合作,一起立功!還請楚掌司莫要推辭。”


    沙鴻儒笑道。


    “好!那我就卻之不恭。”


    楚歌示意一旁淩木上前接走追龍弓。


    哪怕心中想出其間深意,他也是照單全收,水來土掩,兵來將擋。


    沙鴻儒卻在此時雙目電芒閃爍,微笑道,“這追龍弓乃是二十五石的重弓,便是我等凝力武者,尋常的不用異力,也很難連續拉至滿弓。


    小弟觀楚掌司體格魁梧健壯,理應是能輕鬆駕馭此弓,不知可否讓小弟開開眼界?”


    此言一出,頓時在場諸多鎮邪司高手都是眼睛一亮,心中激動起來。


    他們也都是清楚自家掌司的厲害。


    上任掌司,可就是死在這一任的手裏。


    若能在場親眼見識一番掌司開弓神威,那也算是一飽眼福了。


    楚歌心道來了,卻也不動氣,平淡承認笑道,“連續拉滿這弓倒是容易,可惜楚某也是剛接觸弓箭之術,就不在此貽笑大方了。”


    這下倒是沙鴻儒訝然,本以為楚歌會不吝表現一番。


    而他恰好卻精擅弓箭之術。


    以對方初學箭術的經驗,他隻需事後也表現一番,便是高下立判。


    在周遭諸多同僚麵前,便算是初來就已贏了些氣勢。


    不料楚歌卻是坦然承認技藝微末。


    如此一來,周遭同僚雖是略感失望,並不能體現出他的厲害。


    沙鴻儒當下又是從容笑著環顧四周眾人,而後,“那還真是遺憾,不過我觀四周同僚,似都很期待掌司大人伱展露兩手,今日小弟初來上任,不若就由小弟鬥膽向楚掌司討教幾招?”


    這番話一出口,旁觀者俱是采聲四起,紛紛叫好。


    有聰穎者則是霎時瞧出其中玄機。


    知曉這副掌司是想通過交手立威,話裏藏鋒,搶製先機,操握主動。


    反觀楚掌司,卻仿佛見招拆招,就有些落入被動了。


    楚歌何嚐不知對方用意,甚至也是想試探試探對方具體實力。


    但此番眾目睽睽之下動手,可以預想,雙方都絕不會下死手。


    就在這時,沙鴻儒繼續和氣笑道,“畢竟也是討教,點到即止,希望楚掌司能手下留情,沙某亦可保證,不損這屋內片木塊瓦。”


    他言談舉止雖是謙彬有禮,但自有一股淩人氣度,有壓得人有透不過氣來之感,高深莫測。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楚歌長笑一聲,脫掉外袍,露出懾人的魁梧軀幹,平淡道。


    “沙副掌司,論名氣,你要更勝於我,在名榜位列十九。若是稍後交手過程中略有出糗,說不好還有損你的名氣,你不必太過留手。”


    此話一出,卻是將對方叫他手下留情之言回懟了回去。


    一方要求留手,一方卻大大方方不作要求,高下立判。


    二人還未交手,便是話鋒之間,已可見火花電芒。


    沙鴻儒目光一閃,並不動怒,露出一絲漫不經心的笑意,抬手道,“楚掌司,請!”


    眾人一陣騷動,旋又屏息靜氣緊緊盯著二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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