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然並不意外。


    他和陸文竹隻是合作夥伴的關係,交情並不深,之前談合作的時候,也隻是和陸文竹互通了名姓,對於自己的住址,沈清然沒有說,陸文竹也沒有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未嚐不是一種傲慢。


    像陸文竹這種大戶人家出身的貴公子,自然看不上趙毅這種一無家世背景,二無官職在身,隻能在地裏刨食的平民百姓。


    如果不是沈清然,陸文竹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和趙毅打交道的機會。


    能讓陸文竹放下可笑的門戶之別,屈尊就卑,親自登門,除了那功效神奇,可以給陸文竹和他的醉花顏帶來數不盡的銀錢,和難以估量的人脈關係的香體丸,就沒有其它了。


    “香體丸的製作工藝並不複雜,難的是破解香體丸的配方。”


    這個時候可沒什麽知識產權保護法,沈清然也不敢小瞧這個時候的匠人們,一旦香體丸打響了名聲,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肯定不缺能工巧匠,試圖破解香體丸的配方。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隻要不怕麻煩,花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和時間去嚐試,總有成功破解香體丸配方的一天。


    陸文竹不是不知道這一點,事實上,在親自體驗了香體丸的神奇功效後,陸文竹就吩咐了信任的工匠,嚐試著破解香體丸的配方。


    但不知道是時間太少,還是香體丸的配方太過複雜,工匠那邊一直都沒有進展。


    這也是陸文竹趕緊來見沈清然的原因,他手下的匠人破解不了香體丸的配方,但不代表其他人也不行,這世上能工巧匠何其多,與其把希望寄托在無人可以破解香體丸的配方上,還不如選擇在香體丸的名聲還沒有打響之前,多多備貨,好讓那些不差錢的權貴們都能在第一時間買到香體丸。


    這樣,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即便之後有別的胭脂水粉鋪子破解了香體丸的配方,這些權貴們也會繼續選擇他們醉花顏的香體丸。


    “總不能因為害怕別人破解香體丸的配方,就因噎廢食,放棄售賣香體丸了吧?依我看,與其整天惴惴不安,擔心別人破解香體丸的配方,還不如早做準備,將香體丸和我們醉花顏牢牢捆綁在一起,一起打響名聲,這樣,即便以後香體丸的配方被破解,顧客們也會認準我們醉花顏的香體丸。”


    當然,陸文竹提議將香體丸和醉花顏牢牢捆綁在一起也有自己的私心,但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不錯的辦法。


    沈清然借著醉花顏售賣香體丸,同時,醉花顏也想借著香體丸增加自己的銷售收入,順便再擴展一下自己的客戶群體。


    互惠互利的事。


    沈清然沒有對此發表意見,而是起身拿出了一塊香皂,放在石桌上。


    “這是什麽?”陸文竹首先注意到的,是外包裝上線條簡潔大方,令人眼前一亮的美人。“沒想到沈郎君還擅長丹青。”


    每次和沈清然聊天,陸文竹都會被他給震驚到。


    “可惜了,用色比較少,不然,這麽國色天香的美人兒,還能更添幾分顏色。”


    陸文竹是真心實意地感覺可惜,要不是手邊沒有趁手的工具,他都想挽起袖子,親自給圖上的美人兒上色。


    沈清然:……


    上色是沒辦法上色的,顏料的價格可不便宜,有些稀有的顏料,價值甚至能比得上黃金,現在的沈清然,就是想買都買不起。


    “包裝紙上的美人圖不是重點,陸公子想要提改進意見,以後有的是機會。”


    怕陸文竹這個多情公子的注意力全部都陷進外包裝上的美人圖裏,忽略了他真正想要展示的香皂,沈清然趕緊開口,提醒陸文竹道:“現在,我真正想要讓陸公子品評的,是美人圖裏包裹著的東西。”


    陸文竹挑了挑眉,一邊拆包裝紙,一邊隨口問道:“哦,這又是什麽?”


    沈清然也沒有賣關子,直言道:“此物名為香皂,配合著清水,可以清潔身體和衣物上的汙漬,同時,在身體和衣物上留下香皂的香味。”


    陸文竹聞言,果然來了興致,但在親自嚐試之前,他還細細把玩了一番香皂,再次驚歎起沈清然的好手藝。


    “好香!此物不愧名為香皂,果然是名不虛傳。”陸文竹很喜歡這個香味,心情一好,誇獎沈清然的話更是脫口而出。“雖然不知道這香皂是用什麽製成的,但沈郎君能想到將香皂雕刻成一朵栩栩如生的鮮花,就這巧思,也稱得上是別出心裁了。”


    “陸公子過獎了。”


    陸文竹不知道,沈清然還不清楚嗎?不過是拾人牙慧罷了,沒什麽值得誇的。


    沈清然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自然不會因為陸文竹的幾句誇讚就盲目自大。


    就在沈清然和陸文竹閑聊時,狗蛋已經手腳麻利地燒好了水。


    沈清然親自動手,給陸文竹泡了一壺茶。


    茶葉不算好,但勝在尚能入口。


    陸文竹不是太過挑剔的人,更何況,他今天登門拜訪,是有求於人,有一口熱茶喝就不錯了,哪兒有反倒嫌棄主人家待客的不是好茶的道理。


    沈清然對茶不了解,泡了茶後,就自認盡到了待客的禮數,轉身去給陸文竹打來了一盆清水,在旁指導他怎麽使用香皂。


    “先把雙手打濕……再握著香皂輕輕揉搓……”


    陸文竹在晴眉的幫助下,挽好了袖子,跟著沈清然的口頭指導,乖乖照做。


    很快,陸文竹的雙手就出現了不少透明的細小泡沫,與此同時,被他握在手中的香皂,香味也變得愈發濃鬱。


    陸文竹忍不住深呼吸一口氣,聞到那股沁人心脾的香味,頓時感覺心曠神怡。


    這個香皂,還真是一個好東西。


    “也不知道這香味能留存多久,若是留香的時間夠長,豈不是連用香熏染衣物的時間都省了。”


    沈清然直言不諱。“香皂的留香時間,肯定比不上香膏和香水,香味,不過是錦上添花,香皂最大的妙用,還是清潔身體和衣物。”


    陸文竹不愧是出生於曾經的皇商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眼光獨到,嗅覺敏銳,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一個從來沒有聽過的名詞。


    “香膏我倒是知道,但這個香水又是什麽?我竟然從來沒有聽說過,真是慚愧。”


    沈清然:……


    陸文竹表情無辜地看著沈清然,好像真的隻是單純地希望沈清然能替他解惑。


    沈清然才不是什麽單純好騙的傻白甜,更不會被陸文竹的美男計所迷惑,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香水的事以後再說,陸公子,你覺得這香皂如何?”


    陸文竹不是蠢人,以他的眼光,當然看得出香皂的名聲打響了,銷量肯定不會比香體丸少。


    “不錯,是個好東西,就是不知道,這個香皂造價幾何?比之香體丸呢?”


    沈清然微微一笑,解釋道:“香體丸的配方中有好幾種價值不菲的香料,成本自然不低,相比之下,製作香皂的配方就要精簡很多,雖然其中一兩種香料的價格偏高,但是使用的量並不多。”


    陸文竹聞弦歌而知雅意。“這麽說,香皂的製作成本遠低於香體丸。”


    “確實如此。”


    為了把香皂成功推銷給陸文竹,沈清然可是早早就準備好了說辭。


    “香體丸是調理身體用的,製作成本高,香味單一,而且很淡,往往需要湊近了才能聞到,有人喜歡,自然就會有人不喜歡。相比之下,香皂的製作成本更低,香味濃鬱的同時,還能根據客人們的喜好,陸續研製更多不同的香味。更重要的是,香皂可比香體丸實惠多了,買得起香體丸的客人們,應該不會介意多買幾塊香皂,而買不起香體丸的客人們,狠一狠心,也能買上一塊香皂嚐嚐鮮,以後指不定就成為醉花顏的忠實客戶了。”


    陸文竹沉吟不語,但看他的表情,顯然是被沈清然說得有些意動。


    醉花顏想要進一步擴大知名度和影響力,單靠香體丸是不行的,還得有更多別出心裁,且極具競爭力的商品才行。


    這一點,陸文竹比沈清然更清楚。


    “沈郎君說得有理,你這裏還有多少香皂?不若全部交由我們醉花顏售賣,還是和之前售賣香體丸一樣,所得利潤,我們四六分。”


    陸文竹對香皂勢在必得,不是他盲目自信,沈郎君選擇了向他展示香皂,不就是有和他們醉花顏合作售賣香皂的意思嗎?


    “把香皂交給你們醉花顏售賣可以,但是利潤四六分不行,我最多隻能讓兩成利。”


    這兩成利,就當是借醉花顏的銷售渠道了,更多的,沈清然就太吃虧了。


    “不行。”陸文竹不同意。“兩成利太低了,最少,最少也得三成。”


    相比香體丸,香皂的定價並不高,兩成利就更少了,他們醉花顏不可能賠本賺吆喝。


    沈清然搖了搖頭,即便是麵對陸文竹的主動退讓,也沒有妥協。“陸公子可不要小看這兩成利,積少成多,加在一起可就不少了。”


    陸文竹知道沈清然的話有道理,但就是覺得不甘心,深思熟慮了好半晌,權衡完利弊後,才咬著牙痛下決心。


    “隻讓我們醉花顏占兩成利也行,不過,得由我們醉花顏來決定香皂的售價。”


    這就是想要香皂的定價權了。


    而香體丸的定價,則是沈清然和陸文竹在定契的時候一起商定的,每瓶五百文,一瓶僅僅隻有三顆,換算下來,一顆就要一百六十幾文,足夠普通農戶一家五口一個月的嚼用了,一看這定價就知道,香體丸不是平民百姓能消費得起的。


    即便是對香體丸能賣出高價很有信心的沈清然,在和陸文竹敲定香體丸的售價後,也暗自心驚。


    現在,陸文竹提出想要香皂的定價權,沈清然沒有一口回絕,而是開口詢問道:“不知陸公子準備如何給香皂定價?”


    陸文竹脫口而出。“一塊香皂,售價一百文。”


    沈清然:……


    原本隻想將香皂的售價定為十幾二十幾文的沈清然默默無言。


    黑心商人,說的就是陸文竹這種外表光風霽月,實則逮著機會就坑死人不償命,把潛在客戶們都當成待宰大肥羊的無良奸商吧。


    不過,陸文竹坑的都是那些衣食住行無一不精的權貴富豪們,那就沒問題了。


    沈清然隻偷偷在心裏感慨了一下,很快就釋然了,同意了陸文竹的定價。


    等沈清然和陸文竹簽好契書,趙毅才提著捕獲的獵物滿載而歸。


    這兩天,一有時間趙毅就悶著頭往山裏跑,沈清然勸了趙毅幾句,趙毅不聽,沈清然就懶得管了。


    看到趙毅收獲頗豐,沈清然客氣地邀請陸文竹留下來吃飯。


    “既如此,那陸某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如果趙毅不在家,陸文竹還會趕在天色將晚時早早離開,但趙毅回來了,避嫌什麽的,也就沒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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