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川徹的動作一頓。


    此刻他正站在沿街的陰影處,往後看依稀可以看見小旅館半開的門扉。


    現在上午九點十五分,實際上戶川徹對於這次工作的所有準備都已經辦妥,他現在充當的更類似於獵人的角色,在一旁觀察著獵物的情況,如果落到陷阱裏就及時收尾,沒有就調整計劃。


    戶川徹回想了一下自己花了一天半做下的布置,自覺需要更改的地方很少,九點出門也不過是因為謹慎使然,所以他現在仍舊有著充足的時間將偷溜出來的小孩找回來。


    戶川徹調轉了腳步,那孩子現在應該還沒走多遠,他要是動作快點,可以在旅館門口堵個正著。


    然而他剛轉過身,耳朵就模模糊糊捕捉到一聲飽含怒意的呼喊。


    “夏!油!傑!”


    嗯?


    聽到了熟悉的名字,戶川徹立刻轉頭,朝著聲源的方向快走幾步。


    然而看到的並非記憶中隻有四歲的白毛幼崽,而是一個留著丸子頭、怪劉海的不良dk。


    戶川徹一愣——這是當時他在甜品店見到的咒術師。


    咒術師的身旁還有一個棕色短發的少女,拿著煙盒一根一根從裏麵抽出斷成幾節的pocky,然後試圖將其塞到不良的鼻孔裏——顯然是被人惡作劇把煙替換成餅幹了。


    他們似乎對別人的視線很敏銳,戶川徹不過盯著看了幾秒,他們就迅速將頭扭了過來。


    戶川徹及時收回視線,轉身離去,但是這麽一耽擱,五條悟的蹤跡就找不到了。


    戶川徹此刻發出了與小四相同的感歎——這小子跑的是真快。


    “小四,他具體的位置在哪裏。”戶川徹在腦海中問道。


    他跟小四的這種腦內通話有距離限製,能交流的話就說明距離沒有太遠。


    小四果斷報出了一個地名。


    於是五條悟遠遠的綴在戶川徹身後,還沒跟蹤太久,眼睛一眨,戶川徹就失去了蹤跡。


    五條悟正思索著人到底去哪兒了,卻發覺自己忽然雙腳懸空——戶川徹抓著他的衣領將他拎貓似的拎了起來。


    五條悟一臉懵的看著戶川徹,顯然沒料到自己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戶川徹板著一張臉,嚴肅認真的教育道:“你這樣很危險,前段時間有個人販子團夥落網,被救出的孩子最小才四歲,剛好跟你的年齡差不多,還有些孩子被賣了,找都找不回來。”


    這是戶川徹剛到這個世界時在報紙上看到的,忽然覺得此刻拿來教育孩子正好。


    五條悟心道真遇到人販子危險的還不知道是誰呢,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此刻感到很稀奇。


    哪怕真在他四歲時,也從沒人將他放到弱者的位置上照顧。


    他們將他視作神像,哪怕這神像當時是泥塑的,輕易就能被詛咒師砸碎,也不妨礙他們對他膜拜敬畏,然後如信徒守護神像一般將那些詛咒師驅趕。


    可以說,即便在五條悟最為年幼的時候,他也被動的處於一種被人仰視的地位。


    而現在他十五歲的靈魂裝進了四歲的軀殼裏,卻反倒獲得了正常孩童的待遇——從屬於弱勢群體,進遊樂園可以免票,在公交車上會被讓座,還要被擔心會不會被人販子拐走。


    而這些關心教育,都來自於一個疑似不法分子的人。


    不得不說,這場景荒誕中透著一絲詭異的溫馨。


    五條悟定定的看著戶川徹,兩人對視了很久,正當戶川徹思索著要再說些什麽好叫五條悟明白事情嚴重性的時候,五條悟眨了眨眼,乖巧點頭。


    “我知道了。”


    “但是——”


    五條悟忽然一把抓住了戶川徹的衣領,原本略顯倨傲的臉上露出一個堪稱標準的“委屈”的神情,這個表情在十五歲dk臉上顯得造作,在四歲幼兒臉上倒顯得正好,他略略頓了頓,隨後毫無負擔的開口叫了聲“哥哥”。


    “旅館裏隻有我一個人,我待著好害怕。”


    他甚至在“好”上麵加了重音。


    戶川徹的眼睛略略睜大,棕黑的眼睛在陽光下現出琥珀一般的色澤,五條悟從中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忽然覺得自己此刻的神情有點造作。


    就在五條悟快要繃不住的時候,戶川徹將五條悟放了下來,同時自己半蹲,與五條悟平視,認認真真道了歉。


    “抱歉,我沒注意到這點。”


    “既然這樣——”


    戶川徹想了一下,自己的計劃其實有很大的調整空間,帶個五條悟不會對結果造成影響,頂多是過程麻煩一點。


    “這段時間你就跟著我吧,但是可能會很無聊。”


    “啊?好、好的。”


    五條悟一時間愣住了,像是沒想到會得到一個這麽幹脆的回答,連回應也慢了半拍。


    戶川徹再度將他抱了起來。


    五條悟扭了扭身體,忽然覺得有點別扭,平時跟夏油傑對嗆久了,突然遇見如此認真的回答,令他頗有一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戶川徹抱著五條悟走在樹蔭底下,光影在他臉上明滅。


    兩人走出了一段距離,五條悟忽然戳了戳戶川徹的臉,正好戳在酒窩的那個位置,見戶川徹看過來,打補丁似的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添亂的。”


    戶川徹有些茫然,反應過來五條悟說的是什麽之後,他眼睛彎了彎,輕輕“嗯”了一聲。


    **


    戶川徹帶著五條悟來到了一家位於醫院旁的咖啡廳中,坐下開始點單。


    五條悟眨眨眼,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意外。


    正如戶川徹對五條悟的身份有著包括咒術師、試驗品、富家子在內的多種猜測。


    五條悟同樣給戶川徹編造了不下三種身世,但是無一例外都與合法沾不上邊。


    對於戶川徹所謂的工作,或許是殺人越貨,或許是地下接頭,總之在五條悟的設想中,地點大概是隱秘且不能為外人所知的。


    而戶川徹之前早出晚歸、含糊其辭的行為,則很好的證明了這點——他的工作不適合被別人知道。


    因此五條悟並不相信戶川徹真的會帶上他。


    之所以答應的這麽爽快,多半是出於成年人對於小孩的妥協與敷衍。


    也許吃完甜品後戶川徹就會將他送回旅館,或許這家咖啡廳裏有戶川徹的熟人,能幫忙照顧他。


    總之戶川徹必定會有一段單獨行動、用以完成工作的時間。


    而五條悟也摩拳擦掌,做好了偷偷跟隨、一探究竟的準備。


    然而直到他吃完了五塊小蛋糕,咖啡廳裏的客人換了好幾撥,戶川徹仍舊閑適的坐在座位上,沒有一點要離開的跡象。


    五條悟躍躍欲試的眼神逐漸轉變為茫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們到達咖啡廳時太陽還在偏東的位置,而現在太陽已經往西邊沉下去,再過一段時間,夕陽就要染上天空了。


    然而戶川徹仿佛在凳子上生根發芽,一副連晚飯也要在咖啡廳解決的樣子,他甚至跟空閑的服務員小姐姐天南海北的聊了起來,氣氛相當和諧。


    五條悟:……


    不是,你的工作呢?


    “……這麽說管理一個公司還真是辛苦,光村先生作為一個大企業家還要天天往醫院跑,但是光村先生年紀也大了,得了高血壓之類的疾病也很正常。”


    “是啊,”戶川徹笑了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哪怕是大企業家,在死亡麵前也都是平等的。”


    “不過他們享受的醫療資源肯定要比我們好上不少。”


    “這倒也是。”


    正說著,戶川徹突然感覺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擺,一轉頭,看見五條悟仰著臉的看他,一臉極其標準的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的工作了?”


    “沒有,我現在就在工作。”


    五條悟瞥了眼桌上的咖啡和甜點,又看了眼戶川徹。


    你逗我?


    戶川徹以為他不耐煩了,解釋道:“放心,等到晚上七點左右就可以了,最晚八點,如果你覺得無聊我可以送你回旅館看電視。”


    五條悟麵色變了變,合理猜測戶川徹的所謂工作是不是跟人接頭,不然沒法解釋這種行為。


    但是接頭的人是誰,能讓戶川徹一動不動等一天?


    一直跟戶川徹聊天的服務員看到了,提議要不要把咖啡廳裏的電視改成播放動漫,被戶川徹婉拒了,“不能光關注他,也要考慮到其他客人的喜好才是。”


    電視之前在放電影,現在正在放新聞,主持人正襟危坐,簡略的介紹了一個當地有名的企業家——


    光村正人。


    一個頗有名望的公司的社長,因為每年按時交巨額的稅款而被政府表彰。


    今年六十七歲,長久的社交、應酬、熬夜令他患有包括高血壓在內的多種基礎病。


    是剛才戶川徹和服務員閑聊的話題中心、附近醫院的常客。


    由於他在一個月前買通詛咒師殺死了與自己有競爭關係的另一個公司的社長,因此被那位社長的子嗣尋仇。


    現在是戶川徹的目標。


    戶川徹用了一天半的時間來計劃這位社長的意外死亡。


    而他現在坐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裏,準備前來驗收自己的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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