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進本以為,白秀珠中了白秀麗的陰謀詭計,不過是麵子上難堪罷了,等風頭過去了,也就沒有什麽影響了。


    哪裏知道,白氏家族竟然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她嫁出去,以便及早消除此事的不利影響。


    一想到白秀珠這麽一個妙人兒,有可能嫁給周太監那個九十多歲的老父親,周進便於心不忍,但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夠為她做些什麽。


    要怪隻能怪白秀麗的報複心太強,設下的計策太狠毒了。


    現在桃色緋聞已經滿天飛了,周進若是要插手,比如說上門提親之類,便坐實了雙方有過苟且,這樣的謠言傳播開來,有損周進自身的名望且不說,對於邢州白氏家族的殺傷力更大,相當於直接說明白氏家風不正,為了以正視聽,白秀珠大概也隻剩下了抹脖子自殺這條路可以走了。


    “戲子無情,紅顏薄命,古人誠不欺我啊。”周進暗中感慨道。


    他搖了搖頭,放下這些不應當有的雜念,隨便喝了幾杯薄酒,便打算獨自回去了。


    方媛作為新郎方昆的親妹妹,還得留下來幫忙一會兒,周進有許多事情需要忙活,也沒有空閑等待她太久。


    周進打算回去後,先將新一期刊物校對完畢,隨後便可以命人叫來胡永,讓他帶著這份校對稿速度趕往城外書坊,將這本刊物盡早付梓出來。


    他需要抽出時間,盡早籌備桃李書院的事情了。


    周進喝了幾杯薄酒,走出方掌櫃家門以後,不經意間酒意慢慢地湧上頭來,腦袋也開始變得有些暈暈乎乎了。


    他步履踉蹌地走著,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便應當把書童方靖叫上,有一個人在旁邊攙扶,便不用當心跌跤了呀。


    不過周進轉念一想,方靖自從做了自己的書童,很長時間都沒有回家去了,這次難得跟著姐姐方媛去喝大哥方昆的喜酒,讓他逍遙自在一日也是應當的。


    況且稍後方媛回家時,若她身邊隻有一個貼身丫頭小可,也怕遇到那些不懷好意之人,有方靖跟隨,周進也能放心一些。


    這樣盤桓一番過後,周進便不作多想,悶著頭直往前走,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一個人身上。


    “好你個小白臉,竟然敢尋你何大爺的晦氣。”那人舉起拳頭便欲打來。


    “大哥饒命,大哥饒命啊。”周進連忙抱拳作揖道。


    他自知撞人不對,陡然間又摸不清對方的底細,隻好先苟一波再說。


    那人通使勁搗了周進兩拳,見周進隻是用手格擋,並沒有反擊,也算是出了一口氣,便說道,“哈哈哈,我看小兄弟態度還不錯,我何三大人大量,這件事情就這麽算了。不過我想向你打聽一下,這附近有個桃花巷,應當往哪邊走?”


    周進揉了揉手臂,心中罵著尼瑪,表麵上卻裝作若無其事道,“桃花巷倒是離此處不遠,隻不過地方較為偏僻。不知道這位大哥去桃花巷裏做什麽?”


    何三說道,“我是受了榮府管事來旺兒的囑托,來旺兒的兒子來順看中了一個叫做彩霞的姑娘,聽說躲藏在桃花巷一個秀才家中。來順花了兩吊錢,委托我前來查看,等把這個消息證實了,我們再來找這個窮酸秀才的麻煩。”


    周進猛然從酒醉之中清醒了過來,敢情這都是衝著自己來的?


    何三既受到了來旺兒的委托,又是周瑞的幹兒子,在榮府中擁有一定社會關係,沒有必要和他當街打鬥起來。


    與此同時,周進也在心中疑惑道,“彩霞躲在家中一事,誰都不知道,就連她父母也不曾告知,這個消息究竟是怎麽泄露出去的?”


    不過他又轉念一想,彩霞的社會關係比較簡單,她父母兄長都在榮府裏做奴才,餘下隻有一個姐姐彩雲,給自己做通房丫頭,別人懷疑到自己頭上來,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當務之急,還是得把何三這個人打發走才是啊。


    周進便言道,“桃花巷太偏僻了,我也不是很熟悉。大概是從這裏往前走,兩個路口後,再往左拐彎,中間有一條小岔道,你直接往裏走就是了。”


    何三把周進的話記了下來,一連默誦了好幾遍,確認無誤之後,突然又打了周進胸口一拳,恐嚇道,“你小子最好不要騙我,否則必定給你一個好看”,隨後便急匆匆地離去了。


    周進捂著胸口,一直等到他走後,才另外換了一個方向,折返回到家中。


    來旺兒想要針對自己下手,究竟是他自己的意思,還是出自王熙鳳的授意,周進是管不了這許多了,不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不斬斷對方的觸手,對方必然會得寸進尺。


    想到這裏,周進便吩咐門房陳小墨,將蜂窩煤製造場的石堅、石強、田十二、田十三等人一齊叫來。


    至於方家幾兄弟,因為今日結婚,倒是不便打擾。


    不管怎麽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也到了該這些人出力的時候了。


    “大爺找我們有事?但說無妨,絕對幫您做到。”石堅一進門就表明心跡道。


    “好啊,我有話便直說了,確實遇到了一個小麻煩。我好像被榮府裏的奴才來旺兒盯上了,人家想要尋我的錯處。我想來想去,打不過可以先逃,便打算關閉了蜂窩煤製造場,過些日子搬回到鄉下去住。你們幾位,便須得另謀高就了。”周進解釋道。


    “什麽?”猛然聽到要被解雇的消息,石堅、石強等人一下子急了。


    他們托了伯父石裏長的關係,求到周進門前,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工作機會,一個月能安安穩穩地賺上一二兩銀子,加上年節福利,全年收入大約有二十兩銀子,養活一下老小綽綽有餘。


    要是蜂窩煤製造場關閉了,他們一時之間,從哪裏再找一份同樣薪水的工作?


    “來旺兒是吧,我不管他是誰,他要弄得我沒工作,我便和他勢不兩立,大不了紅刀子進白刀子出。”田十二氣勢洶洶地說道。


    在這個問題上,他比誰都要著急。


    田十二剛說了一門婚事,湊了三十兩銀子的聘禮,定下了一門婚事。對方是同村一個富戶人家的女兒,長得略有三分顏色。


    那個富戶也是看在田十二在城裏跟對了東家,有一份旱澇保收的工作,這才答應把女兒嫁給了她。


    田十二做夢都想著早一些成婚,過上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生活,現在周進想要關閉蜂窩煤製造場,豈不是要了他的小命?


    “大家稍安勿躁。”周進把手往下壓了壓,示意大家不要激動。


    “來旺兒那邊,自然有我出麵對付,這個與大家沒關係。但是眼下,來旺兒派了一個壯漢前來打探消息,我懷疑他不僅是要打探我的虛實,也是想在桃花巷附近,行使雞鳴狗盜之舉,倒是可以先把他送到衙門裏吃一頓棍子。但我畢竟是個讀書人,和他當街打鬥終是不雅,害怕被學官斥責,投鼠忌器,有一些奈何他不得呀……”周進絮絮叨叨地說道。


    石堅等人頓時明白了。


    東家養活了諸人這麽久,可不就是在這個關鍵時候,看大家的表現如何嗎?


    表現得好,蜂窩煤製造場的工作還可以繼續幹,表現得不好,那麽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就是了,誰也沒話可說。


    “但憑大爺差遣。”石堅率先表態道。


    他成婚許久,家中人口眾多,就仰仗著他這份收入過日子。


    石堅不敢想象,要是他被解雇了,全家人在這個冬天該怎麽活?


    石強、田十二、田十三等人也都俯身作揖道,“但憑大爺差遣。”


    諸人覺悟都這麽自覺,倒是讓周進有些喜出望外,他也擔心自己做了許久東家,手底下卻沒有幾個可靠的人手,那這個蜂窩煤生意就沒有必要做下去了。


    現在看來,這蜂窩煤生意不但做得,還應當積極擴張,再募集一些人手才是。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眼下還得先解決了何三這廝再說。


    周進在家中治辦了一桌酒席,又將裏長石大伯請來,共謀一醉。


    等到負責盯梢的陳小墨傳來消息,說是何三這廝已經踅摸到桃花巷中來了之後,眾人便立即安靜了下來,悄無聲息地等待著。


    在此之前,周進已將南跨院大門打開,在院子中丟擲了一兩件金銀首飾。


    何三這廝整日遊手好閑,經常出入賭場,結交一些狐朋狗友,手頭一直非常緊張。


    他做夢都想著發上幾筆橫財,好去賭場、妓寮、酒樓之中鬼混幾日,要不然他也不會接受來旺兒的雇傭,來做這種打探、望風之類的髒活。


    南跨院中一個人都沒有,院子裏的空地上,卻有一兩件金燦燦、亮閃閃的金銀首飾,讓何三感覺有一些好奇,甚至是詭異。


    但他自恃有榮府管事周瑞這個幹爹罩著,這次又是幫助王熙鳳身邊的紅人來旺兒辦事,陡然見到這戶普通人家的院子裏,有一兩件金銀首飾,即便有所懷疑,他也是毫不懼怕的。


    就算被人發現,他頂多把這些首飾還給主人就是了,若是沒有被發現,他可不就相當於發了一筆意外之財?


    何三一邊走進院子,一邊還想著,隻要他亮出身份,誰還敢來尋找他的晦氣不成?


    說不定迫於榮府壓力,主動把這一兩件金銀首飾送給他都有很大可能啊。


    結果,等他剛彎腰下去,將首飾撿拾在手中,準備多時的石堅、石強等人,便從外院和南跨院中間的那道小門衝了過去。


    眾人一哄而上,將何三一頓痛打之後,又拿手帕堵住他的嘴,直接扭送到宛平縣衙刑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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