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便如白馬過隙,轉瞬即逝,春耕秋收已十年,當年花嬌做俏婦。


    這一日春雷滾滾,酥油般雨滴潤澤大地,趙尋安矗立雨中,看著一身布衣卻難掩嬌豔的阿姆用簸箕護著衝向自己。


    “夫君,春雨涼森,你怎地也不知遮擋一下!”


    近身後阿姆緊忙把簸箕扣在趙尋安頭上,看著有些滑稽,但效用卻是頗大,雨水串珠與邊緣嘩啦啦的落。


    趙尋安一把將阿姆攬入懷,麵上盡是悲戚,淚水似雨般落,流入嘴裏盡是苦澀。


    “夫君,你怎麽了?”


    阿姆心跳的厲害,十年同床共眠,彼此心靈早已相通,自家夫君心裏的哀,清晰可見。


    趙尋安搖頭,似哭還笑的說:


    “十載歲月,我曾無數次與昊天禱告,可終究還是無可救,娘子,對不起!”


    聽聞趙尋安言語阿姆身體驟然一僵,過了許久才恢複,把頭埋入懷中輕聲說:


    “原來,你早知道了?”


    “......嗯。”


    趙尋安輕點頭,那年剛遇便有卜,卻是個十年天與心所期,終做春泥了無痕。


    將得卦語還有惑,可隨相伴見長,那日洞房花燭終究知曉全部,阿姆用煙消雲散換十年相伴,心中怎一個悲字可表。


    聽聞趙尋安承認,阿姆反倒大大鬆了口氣,緊緊依偎趙尋安懷中,聲音輕柔的說:


    “當年祈求十年相伴,終究得了心願,奴家與昊天真就感激萬分。”


    “世人皆說隻羨鴛鴦不羨仙,原本不懂,可與夫君過的這些年月真就是從未有過的快活,便當年也不能比,隻可惜我的精血不足,無法與趙家誕下一兒半女,屬實對不起逝去的公婆。”


    言語間天色變,大日躍出烏雲散,可雨滴不但不停,反倒下的更加濃密,隻是原本碧藍天空卻在迅速褪色,未及多久就變得蒼白。


    山川叢林也是如此,原本的蔥綠五彩被雨滴洗落,匯聚成斑駁溪流匯集,終究成河,洶湧奔向遠處。


    天地色淡,相伴十年的鄰裏若火中蠟般融化,繼而消散不見。


    盞茶不到天地便化作一籠統,隻餘灰白,便如被洗去墨色的畫,不留半點靈動。


    趙尋安緊緊抱著阿姆,與她擦拭七竅不斷流出的血,淚水一直不停的落。


    阿姆的顏色越來越淡,溫潤如玉的軀體漸漸虛化,再有不舍也知時間終究到了,雙手捧住趙尋安的麵,深深吻:


    “夫君,我愛你!”


    言落,人如墨色洗,終究不見分毫。


    趙尋安看看空空如也的懷抱,嘴角還有一絲溫潤存,悲戚瘋狂湧,忍不住放聲大吼:


    “娘子~~!”


    “轟!”


    一言引得雷霆落,十年紅塵身的趙尋安被劈的渾身焦黑,雙目一翻暈了過去。


    灰白天地,不知何處起風撫,趙尋安緩緩醒來,張目刹那有光芒閃爍,原本的境界瞬間回歸,且更進層樓。


    不但步入金丹五重天,便靈根也是超脫,步入傳說裏的超品。


    起身拂袖,身上沾染的汙漬立時消散,化作灰白氣息衝天起,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具是空。


    想到徹底消散的阿姆,趙尋安心中再生悲戚,掐指卜算,卻是個得償所願,便煙消雲散,終不悔。


    “哈哈,哈哈哈哈!”


    趙尋安瘋狂大笑,卻在見到腰間草編香囊刹那收聲,那是阿姆親手編織。


    未曾想萬物俱消,香囊卻存了下來。


    “說情愛是小,可誰又知,天地寂滅萬物消,卻有一縷情絲留?”


    蒼老的聲音傳入耳,趙尋安猛回頭,卻見一滿身具是裂痕的老者不知何時出現,便盤坐身後丈許不及。


    老者身形高大,即便盤坐都比趙尋安高,見他眼中有惑,忍不住歎氣說:


    “人世間的情情愛愛,初見隻覺幼稚可笑,可看得久了才知,卻是這世上至真至誠,屬實讓人羨慕。”


    “香囊枯指務須收好,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遁去其一,所謂煙消雲散未必便是空,畢竟昊天,也有說不得之事。”


    寥寥幾言,卻讓原本傷心欲絕的趙尋安起了莫大希望,聲音有些顫抖的問:


    “老丈,您所說,可是真?”


    “自然是真,說不得,便是這世上最真的話。”


    老者點頭,話裏有話,但趙尋安不理,隻要阿姆能歸,便死都可以!


    “祈請老丈教我,該如何,才能讓阿姆活過來?”


    趙尋安叉手,深躬問。


    老者望著灰蒙蒙的天際,聲音飄忽的說:


    “你知道的,隻要扶搖九天之上,必得大圓滿,心想事成也是一般。”


    “隻是命數不能行二世,到那時你的心上人便是新人生,你卻未必能入其中。”


    雖不知老者來處,可不知為甚,聽聞如此言語趙尋安原本忐忑的心情立時安穩,隻要阿姆能夠活,便是遺忘自己又如何?


    隻要阿姆能得未來,自己便與世間消散也無謂!


    疑慮消散大半,也有了尋根問底的心思。


    “老丈,您從哪裏來?”


    “還能是哪裏,便是你想要去的那處。”


    老者抬手指蒼穹,身上衣衫大片脫落,趙尋安聞言心中顫,用力咽了口吐沫說:


    “仙界?”


    “不然還能是哪處。”


    “敢問老丈尊姓大名?”


    “哪來的尊姓大名,自墜落後長久歲月渾渾噩噩,更是化作這蒼白不羈世界,屬實羞於言。”


    老者說的頹廢,可與趙尋安卻是大驚,十年所居是老者所化,他到底是何等存在!


    “數十萬載積攢靈氣諸多,本想一鼓作氣衝上雲霄,誰知化作世界成全了你倆,真就應了那句話,時也命也。”


    看著麵上有些惶恐的趙尋安,老者笑了:


    “不過正因如此,卻也讓已然步入邪道的我醒來,即便歸於虛無也算不得壞,終究走的清清白白,卻要與你說聲謝。”


    言語間老人身體大塊脫落,天際傳來隆隆大音,卻是整個蒼穹隨之皸裂消散。


    趙尋安用力抿嘴,老者氣息讓他親近,忍不住輕聲問:


    “老丈,可有我能幫襯之事?”


    老者笑著搖頭:


    “時間如長河,昨日河水現於今日實在不妥,舊日黃花終歸還是逝去才對,幫無可幫,畢竟這是世界的根本。”


    “無論凡塵還是仙界,同樣如此。”


    “......您,可是仙,神話傳說裏亙古長存的天仙?”


    趙尋安輕聲問,老人沉默許久終究搖頭,歎氣說:


    “謫落之徒再無長生,如何敢稱仙人?”


    言語黯然,趙尋安卻是震驚莫名,自己,真就見到了仙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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