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軍頭目從座位上起身往下走到她麵前,蹲下,道:


    “公主,我也不想與你兜圈子,聽說你會熬製湯藥對治療瘟疫很管用,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如何?”


    近看頭目長得是真磕磣,皮肉鬆弛,皺紋和眼袋都快耷拉到下巴了,虞棠枝將頭偏到一邊,合上眼睛不願再看。


    雖然她拒絕的架勢擺的很足,但不要低估任何一個中年男人的嘮叨說教功底和突破天際的自信。


    “如今你已經落在我手裏了,隻要你把藥方交出來,我可以與你結婚,今後封你為王後……”


    “停停停——”虞棠枝簡直要被他氣笑了,這癩蛤蟆還挺敢想,“想什麽美事兒呢,大爺今年貴庚啊,還沒中風呢怎麽就先胡言亂語上了?”


    “你咳咳咳!”頭目被她懟的夠嗆,劇烈的咳嗽後,方帕上居然見了血。


    這一抹紅可又把他刺激到了,直接怒目圓睜,把火氣都撒到了她身上,一把抓住細瘦的脖頸,五指不斷收緊。


    “既然公主如此不識趣,那就試試是你先死還是我先……”


    空氣稀薄,麵色充血,虞棠枝很快就喘不上來氣了。


    威爾急得直冒冷汗,一直在劇烈的掙紮著想掙脫繩索撲過來救她,卻被身邊的兩個叛軍重重壓在地上。


    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大門就被狠狠地踹開!


    夜色暗湧,希伯來逆著光手持長劍,寒光在金屬劍身上遊走,當他看到屋裏的情景時瞳孔緊縮,漆黑的瞳色猶如寒潭沉星。


    在他踏入屋內的一瞬間,褐色的短發瞬間拉長褪去黯淡露出銀白的內裏,眨眼間瞳色就變成冰凍一般徹底的藍,眼角眉梢都溢出無法控製的戾氣。


    “找死!”


    長劍如同有了靈魂向叛軍頭目的首級直直而去,鋒利的劍身劃破凝滯的空氣!


    幾乎是一瞬間,長劍便掠過首領狠狠釘在後麵的牆上,劍尾還在震動發出低頻的嗡鳴聲。


    虞棠枝隻覺得脖頸上鉗製的力氣一鬆,整個人便跌落在地上顧不得其他,隻是狠狠地喘息著空氣。四五口深呼吸之後才緩和下來,她一睜眼就看到了地上的東西。


    那竟然是叛軍首領的半個頭顱!


    從左下頜到右眼球,切口平整,血液都來不及噴濺多少,就那麽水靈靈的躺在地上,像個爛瓜皮。


    “啊!”她短暫的驚呼一聲,眼睛就被一隻大掌覆蓋,再也看不到那些醃臢,置身於一片黑暗中。後背傳來溫熱堅實的觸感,她的鼻尖嗅到一縷熟悉的香波味道,是希伯來。


    也許在她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就已經放心把後背交給她了。


    可能是由於情緒波動太大,希伯來的偽裝已經失效,銀發藍眸的美貌足以震懾屋裏的其他叛軍。


    直到瘦麻杆軍師恍然大悟般指著他驚叫出聲:


    “抓錯了,她才是公主!”


    然而已經晚了,噗呲一聲,那道聲音便永遠消失了。


    又是類似的好幾聲,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聲響,叛軍都被殺了個幹淨。


    希伯來將人攔腰抱起,走出了充滿血腥味的屋子。


    “我們回家。”


    夜裏起了風,黃沙顆粒隨著呼嘯的北風打在人的身上,前路彌漫。


    變故就是在這一瞬間發生的。


    一枚暗器四棱閃著寒光刺破黃沙襲向二人。


    暗中刺客扭曲的嘴臉還未收回去,虞棠枝讀懂了他的唇語——


    去死吧!


    他的目標隻可能是一個人——希伯來!


    來不及想那麽多,她下意識的撲在她麵前,替她的任務目標擋下攻擊。


    下一瞬,右肩膀傳來劇痛,那枚暗器刺入身體內並沒有馬上停止,甚至往前像鑽土機般鑽了鑽才停下,卡住了。


    虞棠枝悶哼一聲,馬上就意識到這不是普通的暗器,是被魔力操控的。


    陷入昏迷前她隱約聽到了希伯來驚怒的呐喊。


    ……


    第一束天光穿過雲霧時,威爾敲門進來。


    “殿下,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可以啟程返回都城了!”


    屋子裏沒有點燈,希伯來整個人坐在陰影裏,麵朝著牆不知道在想什麽。


    屋子裏的氣壓很低,威爾大氣也不敢喘,等了一陣兒也不見他回話,於是鼓起勇氣走上前去。


    走近了,他才發現希伯來背對著他坐在椅子上,而床上整整齊齊,他似乎就這麽枯坐了一夜,手裏攥著一塊……老懷表?


    那懷表雖然樣式不錯,但看起來有些年歲了,算是老物件,表盤上甚至還有一條貫穿的裂紋。


    他立刻想起來這是昨夜從奧羅拉受傷昏迷後從她的衣兜裏掉出來的,後來希伯來發現並撿起了。


    “殿下,該啟程了。”威爾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希伯來深吸一口氣猛然從思緒中回過神來,一夜未眠的眼中遍布紅血絲,偏偏精神頭看起來反常的還很充沛,好像懸崖邊的人身上吊著一根鋼絲。


    他的精神狀態很矛盾。


    威爾皺起眉頭,擔憂道:


    “殿下,您這是怎麽了,看起來又累又興奮的?”


    希伯來把老懷表放進貼身的內兜裏,用冷水沾濕帕子擦了擦臉,“沒事,隻是恰巧確認了一件困擾多時的事情。”


    困擾多時的事情?


    難道是北方八鎮的瘟疫?


    威爾直覺他說的應該不是這件事,但希伯來看起來並不想多聊,他也就按下好奇心閉上嘴巴。


    ……


    多納國進入盛夏,金燦燦的陽光灑在黃磚上。瘟疫和叛亂已經被塵封在初夏,時光一刻不停,這個夏天似乎格外漫長。


    當她再醒來時,他們已經不在北方八鎮,而是重返了城堡。


    望著頭頂熟悉的床幔,飄渺的輕紗用金絲線勾邊,大朵的花瓣肆意盛放在暗色的麵料上麵,如暗夜中的曼陀羅。


    少女緩緩的眨了眨眼睛,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希伯來的床上。


    此時,玻璃窗前的窗簾隻拉了一層,強烈的陽光被蕾絲輕紗過濾成柔和的光束,淡淡的落在地毯上。


    她偏頭嗅到淺淡的花香,往旁邊一看床頭櫃上麵擺著一個漂亮的花瓶,裏麵的白玫瑰開的正好。


    這是一個舒適的午後。


    8019見她終於醒了,立刻在腦海裏大叫道:


    “啊啊啊啊玩家你可算是醒了,再不行本統都準備啟動緊急預案幫你脫離這個副本!”


    虞棠枝被它銷魂的電子高音喊得腦瓜子直嗡嗡,連忙打住它詢問道:


    “我昏迷了多久?”


    她剛想起來動作便牽動了傷口,右肩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打她個措手不及,整個人被迫又躺回去。


    “哎呀呀玩家別亂動,你身上的傷還沒徹底好呢!”


    “從北方回來到現在已經過去半個月了,從初夏進入了盛夏。”


    “都過去這麽久了?!”少女迷茫的眨巴眨巴眼睛,長時間沒有見陽光的肌膚越發蒼白,唇色也是淡淡的櫻色。


    那個暗器上的魔法確實有點子東西,要是放在副本一開始的時候,這種等級的東西還不配她重視。


    隻是她之前的幾次開啟時空之門導致體內的魔法消耗太大失控暴走,導致現在體質和普通人沒什麽兩樣。


    不對,她抬手看著突出的骨節,可能她現在比普通人更虛。


    “抓到那刺客了嗎?”


    嚴格意義上來講,玩家向係統發問有關劇情的內容算是違規的。


    但是8019也顧不得那些了,手底下唯一的寶貝玩家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它透露點該死的劇情怎麽啦!大不了寫報告唄!


    “抓到了,希伯來親手抓的,關到地牢裏審了三天就招了。”


    它頓了頓,掂量了一下這部分的劇情重要程度,不顧滿屏的警告?,索性眼睛一閉全突突出去了,繼續道:


    “刺客供認背後主使是霍頓公爵!”


    “霍頓公爵?”虞棠枝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誰啊?和希伯來有仇?”


    “這個嘛……”滿屏的警報中,8019覺得大頭都說了,那多說這一小塊劇情也沒什麽。


    “霍頓公爵就是維多利亞的父親,維多利亞現在正得寵,雖然已有人證口供,但這倆父女一口咬定自己不知情是被誣陷的,國王居然相信了,下令嚴查背後主使。”


    隨著劇情進展到現在,虞棠枝對維多利亞的印象又有了新填充。


    最開始覺得她是個過於年輕的王後,後來希伯來沉睡後一躍成為最年輕的女皇,回到過去發現漁民假扮藥師的費南就是她安排進隊裏的,現在她的父親又親手安排了刺殺意圖讓希伯來死在他鄉。


    “霍頓公爵是維多利亞的父親,維多利亞現在是國王的新寵,風頭正盛,希伯來手裏雖然掌握著人證,但如何處理仍是至關重要。”


    8019沒說話,它也沒敢告訴她,在她昏迷的這半個月,希伯來已經快瘋了。


    不論是在地牢裏瘋狂審訊刺客的狠厲手段,還是重金懸賞四處尋找解藥,已經在王公貴族間傳出了風言風語。


    外界都在傳希伯來的侍女奧羅拉忠心護主,已經一躍成為她眼前的大紅人,隻要醒了就會被公主認作幹姐妹,甚至國王陛下也有此意,特意讚揚了奧羅拉。


    8019清除所有警告提示後,發現角落裏還有一條消息沒公布。


    8019:“差點忘記了!”


    [恭喜玩家虞棠枝完成支線任務2:解決瘟疫。]


    果然她的注意力馬上被吸引過來,突然想起自己應該早已完成的支線任務1,好像係統一直沒有發布完成的消息。


    於是她問8019:“統子統子,獲得藍寶石耳墜真品這個任務我應該已經完成了呀,怎麽一直沒通知,係統是不是搞錯了?”


    “玩家請稍等。”8019似乎短暫的去查詢了一下,然後回來道:


    “經查詢,玩家虞棠枝在《沉睡公主》副本中支線任務1:得到藍寶石耳墜真品,任務未完成。”


    “什麽?!”


    垂死病中驚坐起,右肩的疼痛遠不及她心底的震撼:


    難道她前兩次穿越拿到的耳墜都是贗品嗎?


    這些時空穿越,折騰來折騰去的算什麽啊?


    算她倒黴。


    折騰了這麽久,居然隻完成了一個支線任務。


    “a級副本不愧是a級副本,處處都是坑!”


    少女鬱悶的把被子蓋住臉,心情格外沮喪。


    這時,臥室門被打開了。


    希伯來看到床上被子的鼓起和平日不太一樣,眼睛一亮,連忙走過來將托盤放在桌上,將人從被子裏刨了出來。


    “什麽時候醒來的?”


    虞棠枝原本想靠在鵝毛枕頭上,結果被希伯來一摟就靠在她的懷裏,雖然溫溫熱熱的挺舒服,但她的身份隻是女仆,這樣也太親密了吧。


    她下意識地直往旁邊躲,結果渾身無力,躲避的動作更像是撒嬌的亂蹭,意識到這一點後她便放棄掙紮了,頭埋在銀色微涼的長發裏,耳尖微微發燙,模模糊糊道:“剛醒……”


    昏迷這麽多天,少女又瘦了許多,細細一把骨頭靠在他懷裏幾乎感覺不到什麽重量。希伯來心中歎息,替她整理了一下淩亂的碎發。


    “你睡了很久很久,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傷口還疼嗎?”


    虞棠枝剛想跟她說這個事,便說道:


    “傷口好像沒有完全好,還有一些疼痛。”


    希伯來眼底劃過心疼,攬住她肩膀的手指微微收緊,自責道:


    “暗器上被施了黑魔法,刺客交代暗器是霍頓公爵親手交給他的,來源不明。霍頓咬死不承認與巫師勾結,連父王也站在他們那邊,真是越老越糊塗了。”


    說起來這些,希伯來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笑意,眼神越發涼薄。


    霍頓和維多利亞的目標是希伯來,國王卻寧願相信凶手們的話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子嗣。錯綜複雜的王室戰爭,虞棠枝都有些同情希伯來了,沒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


    “我沒關係的,你還記得魔法師之前留給我的手劄嘛,裏麵肯定也有解決方法,到時候我找一找就行啦。”


    她感受了一下體內的情況,驚喜的發現這半個月的休眠使得魔力恢複了許多,按照這個速度不出一個月,她就能發動時空之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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