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別人是野狗出籠,那今天這一群爸爸,算是見識到了什麽叫脫韁的瘋狗。


    抱著倆娃還能健步如飛,秦浩憋了半天沒說出來話。


    “那個樁……?”


    他想起來前幾年許青直播花裏胡哨的練樁。


    “一直在練。”許青低調的道。


    既能扛揍,又身體好,現在都能簡單和薑禾過幾招了——前提她沒認真的情況下。


    “虎癡拳?”


    “也沒落下過,天天打兩套,神清氣爽。”


    “……教我!”


    秦浩不能淡定了,他天天繞著小區跑幾圈,雖然看上去有點胖,但那是壯,跑起來不說和同事比,起碼比幼兒園這一群老父親厲害。


    許青這玩意兒比他更厲害。


    “你不行,我是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才能堪堪學會,再說了,這我老許家的壓箱底,一脈單傳,你認我當幹爹才行。。”


    “你丫的……”


    還練武奇才,秦浩恨不得噴他一臉,是不是還要飛個天,來一招從天而降?


    許青帶著倆娃,秦浩帶一個,在幼兒園陪他們玩個盡興,末了,今天提前放學,秦浩拉著許青想帶他們去逛逛新開的動物園。


    “秦瀟挺想去的,一起去看看?”


    “這得改天,今天不行。”許青瞧瞧倆孩子突然興奮的眼神,捏捏他們的鼻子,笑道:“今天花店忙,得幫我媳婦幹活去。”


    “哎……也是,今兒聖誕。”


    “熬了個夜班,你也趕緊回去歇著吧。”


    和秦浩分別在幼兒園門口,許青帶著姐弟倆回花店,薑禾和宮萍正在裏麵忙活。


    聖誕節,洋鬼子的節日,薑禾並沒什麽特殊的感覺,如果說值得慶祝的話……也就可以賺一筆這件事值得慶祝,至於禮物什麽的,不存在。


    又忙又累,營業額卻抵得上平時好多倍,算是痛並快樂著……而且快樂大於痛,就像那個啥一樣。


    宮萍孤家寡人,更不想出去遊玩看別人散發戀愛的酸臭味,趁著這工夫狠狠賺那些狗情侶一筆,買個新玩具才是最快樂的。


    現在許青過來,她便放鬆了一下,把手上的活交給許青,自己則幫他們兩口子看孩子——“呀,你倆都拿獎狀了?姐姐看看這是什麽獎……”


    許青瞅她一眼,這女人沒救了,為了不承認自己歲數大,硬生生給她自己降輩兒都要自稱姐姐。


    “阿姨,我們是吃飯最香獎。”


    “姐姐看看……哦,原來是飯桶獎。”


    “不是飯桶,是吃飯最香,不會像別人剩飯吃不完。”


    “還是飯桶嘛。”


    “阿姨……”


    “飯桶。”


    許十安揚著頭想了想,“……姐姐?”


    “哎,吃飯最香獎,真好。”宮萍樂得眯起眼睛,這孩子挺上道的。


    “……”


    “走,我們不和阿姨說話。”許錦拉著十安去一邊,不想理她。


    “是不是你教的?”


    宮萍瞅向許青,許錦這麽小個人兒就知道怎麽氣人了。


    “一晃眼我都成阿姨了,我才不想當老阿姨。”


    “大侄女,幫我把那個……”許青滿足她的願望,卻被宮萍狠狠斜了他一眼。


    “咱們各論各的,我和禾苗是姐妹,和他們在一起是姐姐。”


    “……”


    忙忙碌碌,到晚上許青出去打包了幾個硬菜,糖醋魚幹鍋排骨,三個人加兩個小崽一起解決了晚飯,宮萍撤退,留下他們兩口子待到九點多快十點,存貨差不多清空,才收拾好殘局,把卷簾門拉下來。


    姐弟倆已經在店角落犯困,兩個人一人抱一個,帶著冬瓜,走在燈火闌珊的街道上,路燈把影子拖得很長。


    風夾雜著細細的雪粒落在臉,薑禾幫許錦整了整領子。


    “下雪了。”


    “是啊。”許青吐出一口寒霧。


    “今天十安挺乖的,還幫忙拿花。”


    “等你回去就知道了。”


    兩個人悄聲說著話,走在一起時不時肩膀碰一下,如果是以前,現在大概正挽著手臂擠來擠去。


    歲月不饒人。


    薑禾低頭看著腳步,悄悄踩了許青的影子一下。


    什麽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人這一輩子太長了,當和一個人相伴三年,五年,乃至十年的時候,一開始的激情總會慢慢消退,連一開始緊張的拉拉手,也會變得和左手摸右手一樣。


    轟轟烈烈的感情會逐漸變得平淡,與其說他們是戀人,不如說是親人。


    戀情不是不在了,而是化成更加親密的另一種關係。


    某種角度來說,更超越血緣——這個世界上,他們兩個,是最親的人。


    薑禾笑了一下,站在現在的位置看以往,才發現,這個男人,其實是最不願意將就的。


    在初來的那兩年,同樣的冬夜下,他可能就已經想到今天了,等完全變成現代人,再陪她看盡世間繁華,最終歸於平凡。


    “你要親我一下嗎?”


    “嗯?”許青看看懷裏的許十安,再側頭瞧瞧這個老娘們。


    兩個人的影子連在一起,夾雜著雪粒的風中,帶著一抹溫熱。


    “哎呀,我心裏還是砰砰砰跳。”


    “你跳個屁,我們兩個清清白白。”許青搖了搖頭,這女人突然又變成少女了一樣。


    要不是懷裏抱著許錦,他懷疑薑禾會撲上來讓他背著回去。


    “我薑禾,問心無愧!”


    薑禾小聲笑一聲,腳步輕快,往前輕輕跳一下,許錦穩穩當當的在懷裏,並沒有被擾到。


    回到家。


    許青把露台的被子拿回來屋裏繼續晾,她才知道為什麽今天許十安表現的很乖。


    姐弟倆在店裏昏昏欲睡,回來反而又精神了,許十安眼珠子咕嚕咕嚕轉,試圖為自己的清白辯解,但許青早上把他抓了個正著,好像沒得辯。


    “為什麽直到現在才拿進來?”薑禾埋怨著扯出來新被褥,男人就是粗心大意,被子晾出去都不記得往回拿。


    “去店裏給忘了。”


    “換個新的,十安快洗澡睡覺。”


    一番折騰,給姐弟倆洗完澡放到床上,薑禾摸著嶄新的褥子警告許十安,不準再尿床了。


    “我想用那個舊的。”許十安扯著新被子有點忐忑。


    “你隻要別尿床就好了。”


    “這不怪我。”


    許十安委屈,低著頭想了想,忽然臉上現出光,他想到了一個絕妙的主意。


    “把爸爸那個氣球給我綁上,這樣就不會尿床了!”


    “……”


    薑禾起身的動作僵了一瞬,拍他一巴掌,“睡覺!”


    “哦。”


    許青見薑禾從兒子房間出來,眼神不善,有些莫名地撓了撓頭,“尿床很正常,隻要讓他睡覺前撒泡尿就好了……哎,幹嘛?”


    薑禾沉默著拉許青到了露台。


    “他氣你你找我幹嘛呀,大晚上的不要擾民……”


    “你忍著點,不要叫。”薑禾道。


    “……”


    砰砰哐哐。


    許錦從臥室探出小腦袋瞅外麵上演武打片的兩人。


    “小孩子不要看,回去睡覺。”


    “哦。”


    “哎呀!啊!”


    “我隻是突然想起來,以前你偷偷看我瀏覽記錄的賬還沒算。”


    活動一番,薑禾心情愉快地出了口氣。


    ???


    “多少年前的舊賬了還翻!”


    ……


    肯定是許十安那小兔崽子不知道說了啥。


    “最近功夫有進步,加油,再過幾十年你就能打敗我了。”薑禾給他打氣。


    “別囂張!”


    許青哼哼著,一定要找回場子,這邊找不回,就從別處找回。


    然後他回房從包裏找出來一頂紅色的聖誕帽子。


    薑禾愣了一下,旋即臉倏地紅了。


    “你想幹嘛?!”她怒視著許青。


    “記得就好,我還怕你忘了,前幾天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回事來著……”


    “休想!”


    “乖,帽子戴好,咱們該睡覺了。”許青賤兮兮的,讓薑禾想再打他一頓。


    話說她的女鬼劍還戴著聖誕帽來著。


    ……


    翌日,薑禾做好早飯,腳步輕快地出門去店裏。


    許青揉著脖子出來,等到八點叫兩姐弟起床。


    “爸,你昨晚又被媽媽打了?”許錦同情地看著老爹。


    “什麽叫打?爸媽之間的事,能叫打嗎?記住,你爸媽都是習武之人,而習武人之間呢,切磋是常有的事……”


    許十安咯咯咯笑。


    “十安你笑什麽?”


    “我沒有在笑。”


    許十安很明智地低頭吃飯。


    外麵雪花紛飛,夜裏的小雪已經轉為大雪,地上都積了厚厚一層,樓下三三兩兩拿著工具的人在鏟雪。


    許錦趴在窗台,看露台上雪花飄飛,許十安則一直想去雪地裏撒歡,好在不用下樓,露台上也有一半沒遮的地方帶雪。


    許青看著電視,拿遙控器放在手裏啪啪拍。


    “為什麽遙控器不好使了就要拍它一頓呢?”許十安咬著手指看成年人類的迷惑操作。


    “因為拍它一頓就好使了,你看。”許青拿著遙控器翻兩個台,確實好用了,“十安你知道為什麽拍一頓就好使了嗎?”


    “要是不好使還得多挨一頓打?”許十安覺得這操作真神奇。


    “真聰明。”許青讚許地看著他。


    “……”


    許十安默默回屋了。


    又是一年春節,除夕前夕,一家人在門口對聯旁拍一張全家福,穿上新衣服的姐弟倆,明顯比去年的照片又長高了。


    模樣間的差異也逐漸增大,不再像之前不熟的人隻能靠發型區分姐弟倆。


    許錦眉眼相對來說更柔和一點,許十安隨了薑禾的眉毛,帶著英氣。


    在許青把照片存到平板上後,姐弟倆擠在一起好奇地翻騰。


    “看,這是咱倆。”


    “這是還沒有咱倆的時候。”


    每一年都有拍,一年一年,很快,他們翻到薑禾挺著大肚子的照片,那時他們兩個還藏在肚子裏。


    繼續往前翻,翻到最開始,是冒著傻氣非常年輕的爸爸咧嘴大笑,和繃著臉看起來非常緊張的媽媽,背景也不是現在的家門口,而是另外那個舊房。


    “媽媽看起來好凶。”


    許錦吃驚地道,拿手指在嘴裏沾一下,想繼續翻,前麵卻沒有了。


    “小錦,這是電子屏幕,不是翻書,不要和奶奶學,沾什麽口水,屏幕那麽髒。”


    許青皺眉道,小孩子正是什麽都喜歡模仿大人的時候,什麽都學。


    許錦吐吐舌頭,下意識想再沾一下,被許青盯著又生生忍住。


    大過年的,薑禾做到除夕,便提前關門,春節對於她來說有些別樣的感覺,其他時候都可以不過節待在店裏,隻有這個節不行。


    以往許青都想薑禾休息一下在家裏多待待,現在卻又想薑禾要是出去轉轉就好了。


    早上想睡個懶覺吧,一早上被薑禾喊八十次,一會兒做這個一會兒做那個,就沒個閑下來的時候。


    露台都已經全麵整理過一遍,積攢的紙箱紙盒也被許青推著小車送到廢品站,還有一些姐弟倆換下來的小衣服,打包好送到公益捐贈箱——路邊的大箱子,有人定期把裏麵的衣服拿出來分門別類,送給有需要的地方。


    許青感覺自己就像個驢子,被喊著做這個做那個,明明過個年的事,偏要搞這麽複雜。


    小老太太學壞了……


    “媽!許錦又打我!”


    把收拾出來的垃圾扔下去一趟,許青一進門就聽到許十安找薑禾哭訴。


    倆人剛剛還湊在一塊兒玩平板好好的,不知道怎麽就鬧別扭了。


    “叫姐姐。”薑禾皺眉。


    “姐姐,許錦又打我!”


    “……”


    “該打。”許青憋不住樂出聲,原本在一旁瞪著許十安的許錦也沒繃住。


    “媽!姐姐又打我!”


    被薑禾拍了一下的許十安抹著眼淚兒叫對了。


    “她怎麽打你的?”


    “這樣,這樣……”


    許十安使勁兒告狀,拿手比劃比劃。


    “她再這樣打你,你就這樣,手拿過來,這樣轉一下……就把她反製了。”


    “……”


    許青直呼好家夥,從娃娃抓起。


    許十安呆呆的看著薑禾,一時都忘了哭,他來搬救兵是想讓媽媽打姐姐一頓,怎麽好像不太對勁?


    他再過去豈不是又被姐姐打一頓?


    瞅著許錦威脅他的目光,許十安想了想,看薑禾沒有幫自己出氣的意思,默默躲開了,好漢不吃眼前虧。


    許錦轉身,偷偷比劃著剛剛薑禾的兩招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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