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莊園,獨院。


    院內一座涼亭,幾方花草,除此之外別無陳設。


    亭中石桌上茶台、火爐、茶具……別致擺放,匠心獨具。


    範林寬很少邀請人進入自己的小院,李餘年這樣的年輕人,更是空前。


    走入涼亭,李餘年笑道:“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範老這臨亭品茶,倒是仙人風骨。”


    “紅塵中哪有仙?若非這青山綠水滌蕩些許濁氣,我也是個俗人!你坐吧。”範林寬拿起紅泥火爐上的鐵壺,看了看裏麵依舊燃燒的火炭。


    李餘年依言坐下,看著範林寬慢慢燒水放茶,不再說話。


    片刻後,水已二沸。


    範林寬行雲流水般,溫杯、洗茶,一壺澄澈茶湯,注入公道杯中。


    “水是山中泉,茶是千年針。你可懂茶?”範林寬給李餘年分了一盞茶,問道。


    李餘年笑道:“隻聽《茶經》有雲,山水上、江水次、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慢流者上,其瀑湧湍漱勿食之。又聽說,雲貴十萬大山,千年古樹茶韻味悠長……範老才是真懂茶。”


    “年紀輕輕,但卻少年老成,不錯,也可惜。”範林寬端起茶盞輕啜一口,平淡說道。


    李餘年問:“範老是說,少年不該老成?”


    範林寬並未否認:“少年就應是少年,故作老成,又讓那些真老成的人,如何自處?”


    李餘年嘻嘻一笑:“既然這樣,那我也就不裝了!不過,這也是因為,範老這仙風道骨,不得不讓我也從善如流啊!”


    “這才對嘛!”


    範林寬大笑一聲,隨後忽然話鋒一轉問:“你小子,知道我是誰?”


    這話問的突然,如果是一般人,怕是驟然便會被範林寬如此篤定的語氣,給問出實話。


    李餘年卻輕啜了一口茶湯,笑著說道:“範老如果不知道這是千年古樹茶,就不喝了?”


    範林寬不動聲色的看著李餘年的表情,片刻後微微一笑:“我聽說,你明天就要去市政府實習了。”


    “是啊!”


    李餘年坦然承認,笑道:“所以我才更感謝範老今天能指點我一局棋,在山水莊園這些天,我可一直都想請範老指點,否則遺憾就太大了。”


    非但對答如流,而且滴水不漏!


    範林寬心中陡然生出“人才”兩個字,麵上卻波瀾不驚的說:“不管是因為那些酸菜,還是那盤棋,你小子都讓我覺得投緣,今後有時間可以常來。”


    “範老這話,我可當真了啊!”李餘年笑道。


    幾句話之後,兩人便開始閑聊,範林寬沒有再繼續深究李餘年的來曆,李餘年也並沒有再提起市政府實習的事情。


    喝完茶,李餘年起身告辭,在山水莊園許多老人不舍的揮別下,蹬著破自行車回家。


    聰明人之間,許多事都心照不宣,點到為止。


    對於李餘年來說,範林寬讓他常來這句話,就已經證明,這步棋走成了!


    ……


    在李餘年離開之後,範林寬也拿出手機,撥通了兒子範誌國的電話。


    “爸,您找我有事?”千豐市副市長範誌國的聲音,聽起來略有疲憊。


    範林寬說:“還沒下班吧?做領導不必所有事都事必躬親,要知道用人。”


    “唉!我來千豐履職,也一年多了!可到現在,也沒發現太合適的人。”範誌國輕歎一聲。


    範林寬笑道:“我明白你的難處,在地方上發展,沒有自己的班底,是很難開展工作的!今天我恰巧碰到了一個還不錯的。”


    “您碰到?爸,您來市裏了?”


    “是在山水莊園,一個來做義工的小夥子,明天就去你們市政府實習了。”


    在養老院?做義工的?還是個實習生?範林寬的這番話,把範誌國直接聽懵了。再怎麽說,他父親範林寬也做了這麽多年組織工作,還是省委組織部的部長,怎麽會看中這樣的人?


    範林寬當然猜到了兒子的想法,淡笑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不過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爸,那孩子都跟您說什麽了?還是說,他找了什麽關係?”範誌國不解的問。


    “他什麽都沒和我說,隻是陪我下了一盤棋,喝了一泡茶……哦對,還請我吃了他家的酸菜。”


    棋、茶、酸菜?這都哪跟哪啊?範誌國一臉的茫然。


    還不等範誌國發問,範林寬繼續說道:“這小家夥的棋力明明比我高,但卻與我下了一盤正和局,而且還是一盤殘局。”


    “殘局?”


    “這殘局,我當初也教過你,名叫帶子入朝。”


    帶子入朝!範誌國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分明就是在點明他們父子的關係,以及現在的狀況!


    “難道說,他背後有什麽關係?”範誌國沉吟著問道。


    他不得不這麽想,因為在他的刻意隱藏下,隻有極少數人知道範林寬在山水莊園,除非是很有背景的人!


    範林寬說:“我問他知不知道我是誰,這小家夥反問我,如果我不知道喝的是千年古樹茶,還會喝嗎?”


    這句話頓時再次讓範誌國沉默下來,片刻之後才問道:“他叫什麽名字?”


    “李餘年。”


    說罷,範林寬略微停頓,繼續說道:“有的人,天生就是當官的料,有的人,當了一輩子糊塗官。相信我這個老組織部的眼光不會錯,即便是新人,培養一下也不虧。”


    ……


    第二天,李餘年早早起床,坐公交車前往市政府。


    幾乎與此同時,市房產局副局長趙德誌,也撥通了市政府副秘書長、兼市政府辦秘書五科副科長江岩的電話。


    “趙局有事?”江岩笑著按下接聽鍵問道。


    趙德誌說:“江科長,難道忘了前幾天我拜托你的事了?”


    前幾天……


    江岩思索了一下,不以為意的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呢,你是說那個師院實習生李餘年吧?這事兒我已經和常務說完了,他一來,就把他分到犄角旮旯去!”


    “那就拜托江科長了!另外,今天上午我也要去向範市長匯報工作,順便去見見這個李餘年!”趙德誌冷笑說。


    江岩一愣:“趙局,不至於吧?一個實習生而已,穿新鞋沒必要踩狗屎啊!”


    趙德誌冷哼一聲:“別人或許不至於,但這個李餘年卻至於!這小子搶的是我女兒的名額,我必須要好好教一教他做人!等一會,我去你辦公室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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