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戰士心中暗叫不好,決定繞開這山寨,沿著溪水的流向而行。一路上,小戰士發現,險峰、深穀、江河出現的越來越多,路也越來越險。


    不知走了多遠,待地形稍好,小戰士沿途打探才知,自己已經進入四川地界。


    渡過金沙江後,他選擇繼續往東。又不知走了多久,在一個傍晚,夜幕快要降臨時分,遠遠的,小戰士突見溝壑、山坡間有大片大片的人。


    這些人一絲不掛,全身*,一眼望去,漫山遍野,無論男女,都是白花花一片,可說是蔚為奇觀。


    這、這是怎麽回事?這些人怎麽都如此不知羞恥?小戰士有些納悶了,這些天以來,遇到的事情一直很怪,沒想到離開那女神後,還能遇到此等怪事。


    見此,小戰士想繞道走,他不想再沾染什麽奇怪的事了,可老天偏偏不如他意,就見一人匆匆向他奔去。


    這人神情狼狽,不過身上倒還有著衣服,小戰士仔細一看,那衣服,竟然是****軍官的服飾。


    小戰士立即提高了警惕,取下步槍,舉起瞄準了他,道:“不許動!”


    那人一見小戰士一身解放軍的軍服,舉槍對著他,也是嚇了一跳,道:“共、共,已經追到這裏來了嗎?”


    “過來。”小戰士命令道。


    那人不敢違抗,舉著雙手走到了小戰士麵前。近距離之下,小戰士能看得更清楚了,隻見這人本來儀表堂堂,但現在軍服上卻有多處劃傷的痕跡,雙眼失神,透出深深的疲倦,想是被逃亡的生活折磨得銳氣全消了。


    “你是****的軍官?”小戰士問道。


    那人點了點頭,又看了看小戰士軍服上的番號,不可思議道:“你是西北的共……西北野戰軍,難道,彭德懷的部隊,也全麵進入大西南了嗎?”


    小戰士搖了搖頭,道:“你是****哪個部隊的?”


    “第一軍第一師。”那人苦笑道。


    ……


    那人將原委說了,原來,他就是胡宗南的參謀羅列,這漫山遍野的*男女,竟然是他帶領的****殘部及其家屬。


    西昌戰役後,****失去了大陸上最後一個據點,胡宗南乘飛機逃跑了,剩下羅列帶著幾千****殘部及其家屬,往大涼山深處逃去,以此躲避****,卻不成想,被當地人用礌石、滾木打敗,將他們的衣物、裝備都扒光了,才造成這種“*大逃亡”的現象。


    小戰士聽完,對這批“*大逃亡”的****也表示同情,但同時也覺得,出現這類事,根本原因,是國民黨統治時,沒和少數民族處理好關係。


    然後,小戰士也和羅列說了一些自己的情況,原來,小戰士名叫李舯,在殲滅青寧二馬後,部隊回撤途中,因尋找水源而和部隊走失,現在看來,已經五月有餘了。


    羅列對李舯說,你走失了這麽久,隻怕是回不去你們的部隊了,部隊的番號經常更改,你回去了也找不到原來的隊伍。


    李舯說,找不到原部隊並不打緊,隻要自己能夠回歸解放軍的大家庭就行。


    羅列說,事情恐怕沒有那麽簡單,你並非是在戰役中失蹤,而是在行軍途中走失,很有可能按逃兵處理,回去的結果可能是軍法處決。


    李舯沉默了一陣。羅列說,我有去台灣的途徑,不如你和我去台灣。


    初聽此語,李舯嗤之以鼻,他堅定的拒絕了羅列的提議,獨自一人翻山越嶺,離開了大涼山,並且順利的回到了部隊,後參加誌願軍,奔赴了抗美援朝前線。


    ……


    但在之後不久,他做夢卻夢見自己答應了羅列的要求,與羅列輾轉香港去了台灣,並在羅列的幫助下,做上了藥材生意。


    一開始,他並沒將這當回事,但後來他發現,幾乎每次入睡後,他便會接著之前的夢做下去:開了藥店後,是怎樣經營的,怎樣積累的名氣,怎樣發家致富,直到怎樣娶了媳婦,生了孩子,一步一步,是那樣的詳細和真實。


    以至到了後來,他回過頭來細想,已經不能肯定這番台灣藥商的人生是不是夢了,反而會時不時的在心底問自己:當初我真的拒絕了羅列的提議麽?真的沒有去台灣?到底我去了台灣是夢還是參加誌願軍是夢?


    可無論是去了台灣還是參加了誌願軍,都是如此的真實無比、曆曆在目啊!


    這種感覺,就像是同時進行著兩番並存的人生:在誌願軍的那番人生中睡下後,夢中便是台灣藥商的人生;但同樣的,對於台灣藥商的那番人生來說,誌願軍的經曆也隻是夢。


    在誌願軍的那番人生中,他雄糾糾氣昂昂,跨過鴨綠江!


    感受著未強國先強軍!感受著建國伊始,一窮二白就敢決然出兵,保衛祖國,小米加步槍就敢對抗美國飛機坦克的壯烈!這時,他會豪情萬丈的想道:中國再也不是任人欺淩之中國!尊嚴,由自己捍衛!


    但,就在一場戰役剛打完不久,難得的小眠中,他又進入了台灣藥商的人生。


    在台灣藥商的那番人生中,他正躺在床上,不過是剛剛睡醒。夢中的戰役經曆還回蕩在腦海,真真切切,於是,他情不自禁的向枕邊的太太感歎:“能參加誌願軍保家衛國真好啊!”


    “阿舯,你做夢了吧!怎麽突然冒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躺在他旁邊的太太,見李舯一臉認真的冒出這麽一句感歎,很是詫異。


    “希望是做夢吧!”抗美援朝的經曆,在李舯藥商人生的腦中揮之不去,但藥商人生的和平幸福生活,也是如此美好,他突然十分矛盾的喃喃道:“不知道參加誌願軍是幸還是不幸呢?捍衛了國家的尊嚴,確實是無比自豪……隻是,那樣的話,我也享受不到如此美滿的生活了。”


    “阿舯,你做夢做糊塗了吧!你怎麽能向往那邊呢?”李舯的太太已經皺起了眉頭,“要加入也得加入聯合****呀,大陸那邊加入韓戰,維護發動戰爭的戰犯朝鮮金氏,實在是助紂為虐呀。”


    “婦道人家,你懂什麽?”李舯厲聲喝道。


    “難道不是嗎?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呀。”李舯的太太感到很委屈,道:“報紙上天天都在譴責共黨,說共黨為了自己的陣營利益,唆使大陸民眾參軍打韓戰,與聯合****為敵,好多大陸民眾就因為共黨的蠱惑而死在異國他鄉,造成了大陸多少家庭的妻離子散,這造了多大罪孽啊!”


    “住嘴,美軍的部隊都壓到鴨綠江邊了,重工業區東北都暴露在了美軍的轟炸之下,不先出兵保家衛國,難道等著處處被動挨打?付出犧牲誰也不願,但為了怕付出犧牲,就寧願任人宰割?”李舯想起了誌願軍那番人生中,指導員曾提到過國家危險的處境,氣往上衝,劈頭蓋腦就對太太喝道。


    “阿舯,我說不過你,不過,這番話,你最好不要去和別人說,否則會坐牢的。”李舯的太太有些委屈的道,她雖然關注時事,喜歡看報,但終究是女人,對政治立場看的並不是很重要,她更在乎自己的丈夫。


    “恩!知道的。”李舯點點頭,聲音柔和了許多,也不再爭論,他感覺到了妻子對自己的關心。


    接著,李舯再次睡了過去,迷迷糊糊間,發現自己正在防空洞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夢中又回到了誌願軍那一番人生了。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李舯在兩番人生中反複交替著,二者誰是夢境,誰是現實,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誌願軍那番人生中,他抗美援朝回來後,就去地方擔任行政幹部了,對建設新中國懷著極高的期望,對*越來越信奉,越來越覺得,社會存在著階級,就是因為在私有體製下,生產資料會不斷向少數人集中,讓富者越富,窮者越窮。


    但在台灣藥商那番人生中,他隨著台灣民主進程的改革、隨著不斷接觸到的西方思想,漸漸認為,一切主義、思想隻是哲學層麵的東西,並不適合用來治國,治國需要健全的製度,健全的製度才能保證權力受到製衡和約束,才能保證不出現獨裁者,才能實現民主。


    ——這兩番不同的人生中,李舯的感悟越來越不同。兩種理想價值觀,在他腦海內不斷的衝突著,以至於最後,他的理想價值觀出現了分裂,開始混亂。


    ……


    受著價值觀分裂折磨的李舯,也越來越迫切的想弄清楚這兩番人生的真相,因為隻有弄清此點,他才可能得以擺脫這種折磨。


    如此,每次醒來,他都通過各種途徑,去驗證目前人生的真實性。


    但結果卻是——毫無結果!


    ……


    再這樣下去,我會崩潰掉的!無論是在哪一番人生中,李舯都在心中呐喊著:我必須要知道真相,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某一刻,他突然福至心靈,想起了在那神殿之中,那個女神所說的話:“你會來記憶之門中尋找答案的,會自願充當記憶之門的鑰匙,這是既定的事實,是一種存在,無可更改!”


    看來,隻有那洞中的記憶之門,才能給我真相了!李舯想道,這一刻,他終於明白了女神話中的含義!女神的話,就如宿命般,從一開始,便穿透了他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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