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風陪著夫人歐陽氏吃早餐,聽到管家的匯報之後,他也微微皺眉。


    這世道是分等級的,也就是所謂的上九流、中九流、下九流。


    歐藏華作為上九流之中的舉子文人,去寫下九流戲子的東西,傳出去的確會影響到他的聲譽。


    得趕在弟子的那些同窗師長來之前阻止他!


    劉正風想到這裏,立刻站起來朝著後門走去。


    可等他走到後門時,發現自己徒弟身邊已經有幾個士子打扮的年輕人在圍觀。


    老劉神情一變,頓時感覺頭大了。


    劉箐注意到父親來了,欣喜的喊道:“爹爹,快來看大師兄寫的戲曲,好有意思呀!”


    “胡鬧!”


    劉正風冷喝一聲,問道:“是誰提出的無理要求,讓你師兄寫那勞什子的戲曲?”


    劉箐笑容一僵,好像...沒有人提這種要求啊!


    歐藏華這時候寫完了第一幕,他看向兩位演員,問道:“可識字?”


    “回少爺,小的認識幾個字。”男演員彎腰拱手回答道。


    “那好,我標注了男女,你們兩個先把戲文背熟。有不認識的字,可以找我。”歐藏華點了點頭,將戲文交給了男演員。


    接著,他看向劉正風,溫和的解釋道:“師父莫生氣,我隻是聽了一會兒戲,深感慚愧。才決定寫一部戲,跟大家分享一下故事。”


    聽個戲你慚愧啥?


    劉正風有些懵逼,一時間腦子沒轉過來。


    倒是拿的幾位士子之中,有一人反應過來。


    他露出一絲笑意,說道:“我明白了,歐兄真是...虛懷若穀啊!”


    “王兄,莫要誇了。”歐藏華笑著擺了擺手,一副遭不住了的表情。


    “哈哈哈...”王慎不禁哈哈大笑,見另外兩個士子一臉疑惑,便向兩人解釋了車馬燈唱詞的事情。


    得知腳本是即興創作之後,兩人算是知道王慎在笑什麽了。


    這是被誇得不好意思,親自下場轉移話題啊!


    士子張行之笑著搖著頭說道:“萬萬沒想到,我等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歐兄窘迫的模樣。”


    “就是就是,”士子吳峰頗為可惜的說道:“就是我等來晚了,若是早一點到,還能看到更精彩的。”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歐藏華趕緊阻止了三人,接著又為雙方相互介紹了一下。


    王慎、張行之、吳峰三人都是歐藏華在書院的好友。


    這次鄉試中,歐藏華和王慎成功上岸,張行之與吳峰還需要努力。


    雙方客氣的打過招呼後,歐藏華悄悄的朝著劉正風得意的挑了挑眉,便領著三位好友進入蕪園聊天去了。


    劉正風見此,不禁苦笑一聲,這些讀書人的腦子,果然不是江湖人能跟上的。


    劉箐對他們之間的話題感興趣,也混了進來。歐藏華便讓她坐在自己身側,聽著四個年輕人談天說地,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看著他們神采飛揚的模樣,也是極快樂的。


    中午時分,老師吳遜與山長蔡汝浦攜手而來。


    片刻後,衡陽學政南之灝、同知莊北海、衡陽知府易柏林也先後到來。


    歐藏華與師長同門飲酒聊天,氣氛相當愉悅。


    同知莊北海是衡陽本地人,喝了酒後,突然笑著開口道:“剛剛我來劉宅時,在街尾聽到兩個戲子對詞...風和日暖好春光,桃紅柳綠百草香。大儺神仙我不愛,要學織女配牛郎。過了一山又一山,叢林茂密遮日光。連理枝頭比翼鳥,粉蝶成對映晨窗......當時我就在想,這是哪來的戲子,居然寫出了如此朗朗上口的戲文。”


    “哈哈哈...”此話一出,王慎、張行之、吳峰立即大笑起來,歐藏華則以袖捂臉,麵紅耳赤神情尷尬。


    “這是??”莊北海看著四人,有些疑惑。


    見師長們疑惑,王慎看向歐藏華,詢問是否要說出來。


    歐藏華則像認命一般,擺手表示王兄隨意。


    於是,王慎便把剛剛發生在外麵的事情詳細的講述一番,眾人聽後,也是一陣歡笑。


    對於文人而言,歐藏華這種‘因為被誇的不好意思而寫戲轉移話題’的行為並非斯文掃地,反而是一種謙虛的表現,可為美談。


    因為他寫戲曲,不是為了討好某人,也不是為了錢財,讀書人的骨氣依然在身。


    “這戲曲,可寫完了?”吳遜看著歐藏華,溫和的問道。


    歐藏華拱手回答道:“回先生,以構思完成,但尚未寫完。”


    “既然如此,不如直接寫完吧!”莊北海大笑著說道:“我有些好奇,這部戲到底是講的什麽故事。”


    衡陽知府易柏林看了一眼莊北海,也笑著點了點頭。


    “是學生在參考的路上,聽一位武陵車夫講得民間故事,曰《劉海砍樵》。”歐藏華見此也不推辭,他正好利用這個機會,把將全版寫出來。


    為什麽歐藏華會記得《劉海砍樵》?


    因為前世他來自湘省農村,村子有白事的時候,《劉海砍樵》就是必備劇目,可以說是從小聽到大。


    當然,一時間一場必然會有些記憶模糊的地方,他則用自己這三年讀書養成的底蘊,將其補充完整。


    所以歐藏華現在寫得《劉海砍樵》是在原著的基礎上做出了調整的版本,可以稱作歐版。


    於是,在師長同窗的注視下,歐藏華揮毫潑墨,不帶一絲停頓,就把《劉海砍樵》寫了出來。


    當吳遜看到那段‘胡大姐,我的妻,你把我比作什麽人’時,神情有些不愉。


    作為一個傳統的士大夫,寫出來的愛情都是含蓄的。


    比如明初大才子林鴻的《投贈張紅橋》:桂殿焚香酒半醒,露華如水點銀屏。含情欲訴心中事,羞見牽牛織女星。


    整首詩沒有半個愛字,卻處處透露著思念和戀愛的氣息。


    又如唐伯虎的《一剪梅·雨打梨花深閉門》: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將愛情中的離別之情刻畫的淋淋盡致,可謂天下少有的佳作。


    山長蔡汝浦卻摸著胡須,微笑著說道:“倒是一篇可流傳三湘的佳作。”


    吳遜一愣,這就能流傳三湘了?


    蔡汝浦看向吳遜,溫和的說道:“顯臣莫急,且看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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