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


    淩晨。


    窗外狂風疾雨。


    驚雷閃過,乍現的光照亮傅硯辭輪廓分明的臉,那張臉上,布滿了細細麻麻的汗珠,沿著顴骨、鼻翼淌下,染濕了枕頭。


    “不、不要!”


    他嘴裏發出低喃,人困在夢裏醒不過來。


    夢裏,他像是飄在天上,以上帝視角看著底下發生的一切。


    而入目所見,是一座高山。


    山上建有一個道觀似的建築。


    明明是黑夜,可他卻能清晰地看到,一行人沿著陡峭的山路在接近山頂。


    為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女人。


    她身形瘦弱,背脊挺拔。


    不知為何,他明明看不到那女人的臉,但在他的意識裏,似乎知道她就是顧言溪。


    轉眼,畫麵一轉,山上黑煙彌漫,漫天火光。


    下一秒,他像是墜入了深淵,一陣天旋地轉後,天上那輪月亮變成了血紅色。


    整個天際,紅得像血。


    再往下看,地麵忽然出現一個圓形的法陣。


    而那個女人,就站在法陣的中央。


    一道道巨大的閃電從天而降,接連劈向女人。


    “不!”


    傅硯辭在夢裏發出傷心欲絕的呐喊。


    他衝過去,將她護在身後。


    拆骨般的劇痛襲來。


    那一刻,他覺得,好像有什麽東西忽然消散了。


    或者說,是碎掉了。


    ……


    “阿硯,你怎麽了?別怕,我在呢……”


    傅硯辭是在顧言溪的低聲安撫中醒過來的。


    他猛地睜開眼睛,在一片黑暗中緊緊抓住了顧言溪的手。


    床頭的夜燈已經開了,朦朧光線下,顧言溪竟見他滿臉是汗,準確來說,是汗水混著淚水。


    “你怎麽哭了啊?”


    顧言溪不敢相信,一個大男人,竟然因為做噩夢而哭成這樣。


    耳邊傳來她關切的聲音,傅硯辭一下子又想到了夢裏的事,條件反射地坐起來緊緊抱住了她。


    心髒還是刀割一般的疼。


    “言言……心口好痛。”


    顧言溪聞言,還以為他心髒出現了什麽問題,眼底立馬閃過一絲慌亂,“你怎麽了?為什麽會心口疼?不行……我還是喊醫生來看看吧。”


    她說著就要走。


    傅硯辭雙臂牢牢地抱著她不讓她走,似是生怕她這一走就不回來了,“不、不要走。”


    “好……我不走,不走。”顧言溪疼惜地拍了拍他的後背,“你心口還疼嗎?”


    “疼。”


    傅硯辭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麽疼。


    隻是好像在夢裏度過了漫長的歲月,夢裏那個女人是那麽可憐,可憐到讓他感覺,她好像時刻都會碎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種情緒,像是有什麽記憶斷片了一樣,想又想不起來。


    “言言,我夢到了你。”傅硯辭急忙道。


    “啊?夢到我什麽了啊?”


    顧言溪抽了一張紙替他擦拭額角汗水。


    “我夢見了紅色的月亮,夢見一個女人帶著一群黑衣人在夜晚的時候登山,我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臉,她比你瘦,可我隱隱覺得那就是你。”傅硯辭說話間還緊緊攥著顧言溪的手。


    顧言溪此時還沒聽出什麽異樣,“嗯,然後呢?”


    “然後……”傅硯辭仔細地回想著,“那座山頂有一個道觀,女人放火燒了道觀,我還看見了……看見了一男一女,他們被綁著推進了一個圓形的陣法中……有人在一旁念叨,像是在念著什麽咒語……”


    “我看見有雷向你劈去,而你一動不動,我不知道你怎麽了,也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我那麽大聲地喊你,而你卻毫無反應,你好像看不見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一切都很奇怪……”


    說到這裏,那種劇痛的感覺又來了。


    他總覺得這種疼不僅僅源於那道雷。


    還有更重要的東西被他遺忘了。


    傅硯辭努力地去想,可一思考腦子就傳來鑽疼,額頭上又冒了汗。


    他看不見,自然也不知道顧言溪在聽到他的話後,臉色一瞬變得錯愕。


    她用震驚的目光看著傅硯辭。


    傅硯辭怎麽會知道祭祀的事?


    傅硯辭發現周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不安地喚道:“言言?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了?”


    顧言溪收回思緒,隻當這是一個巧合,低聲道:“沒事,隻是覺得你夢到的事情有些詭異。”


    她想了想,又試探道:“阿硯,你是第一次做這種夢嗎?之前還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夢。”


    傅硯辭搖頭,“之前沒有,這是第一次。”


    “好了,夢裏的東西總是光怪陸離的,隻是一個夢而已,說明不了什麽的。”


    “言言。”傅硯辭又喚她,聲音帶著不安。


    “怎麽了?”


    “管家今天跟我說了一件事。”


    “什麽?”


    “他說,收拾你房間的女傭在床底下發現了帶血的衛生紙。”


    顧言溪的臉色瞬間凝固。


    還好傅硯辭現在看不見,否則一定能發現她眼底一閃而過的慌張。


    傅硯辭抓著她的手指,關心地問:“你怎麽了?是受傷了還是生病了?”


    看著他緊張的樣子,顧言溪心頭又暖又澀。


    她壓下情緒,努力使口吻聽起來尋常,“我沒事,就是最近天氣幹燥,很突然地就流鼻血了。”


    “是嗎?”傅硯辭神色還是有點擔憂,“流鼻血也有可能是一些其他疾病的征兆,言言,要不去醫院做個檢查吧,我陪你。”


    “阿硯,你太小題大做了。”顧言溪故作輕鬆的口吻,說著違心的謊話,“何況,我前不久就在我二哥的督促下做過體檢了,一點問題也沒有啊。”


    聽她這麽說,傅硯辭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那明天我讓人在你的房間放一台加濕器。”


    “嗯。”顧言溪唇角揚起一絲笑意,“阿硯,你真好。”


    傅硯辭摟著她,手小心翼翼地摸上她的臉,“我想看看你。”


    可他隻能憑借摸到的五官輪廓來想象她的樣子。


    “你會好的。”顧言溪對這件事還是有信心的,“很快的,等你恢複視力的那天,我保證,你看見的第一個人,一定是本小姐。”


    傅硯辭艱澀地“嗯”了一聲,“你會一直在我身邊是嗎?這樣我好起來的那天,第一個看見的,一定是你。”


    “會的,一直。”


    傅硯辭相信她。


    畢竟,言言可是好久都沒有騙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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