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大掌劍說南境長夏無冬,上掌劍該是還沒有見過雪吧?也怪了,往年今日,長安就下雪了。現如今天氣是越來越熱,冬天一年比一年來的晚。”


    怡奴說話之時,鬼市之外傳來打更聲音:“醜時四更,寒潮來臨,關好門窗。”


    這時辰,別處怕是早已鼻息雷鳴,鬼市卻正熱鬧。


    剛剛送走那位劉公子,李乘風卻沒著急離去。


    李乘風與趙白鹿,不過是碰了個麵,三樓對坐一個時辰罷了。該說的早就叮囑過了,但這會兒李乘風還是有些……擔心。


    他取出兩張符籙與各自的繪製方法,以及兩道尋常功法。


    “顯氣符,二階符籙,貼在燈籠之上,燈光所到之處,斂息匿蹤的符籙或是術法便會失效。還有一種,禁身符,若畫出來的是二階中品,便隻能定住黃庭中期。此符對符紙要求較高,否則即便是國師出手,也畫不出三階下的符來。需要的東西,劉公子都寫清楚了。”


    怡奴雙手捧著符籙,驚喜之餘,不知為何,腦中多了一道畫麵,兩男相對的畫麵……


    哎!我的劉公子啊!可惜了。


    小心翼翼的將東西收好,怡奴又是咧嘴一笑,輕聲道:“東家,有了這顯氣符,不出多久,街燈全都貼上,那些個藏頭露尾的家夥,就無所遁形了。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卻是在一磚一瓦充實著我大瑤實力。”


    李乘風聞言,突然一愣。


    是啊!這些看似不起眼的東西,在慢慢充實著大瑤的國力。


    想象一下,一隻千人隊伍,每人身邊跟著一尊機關獸,手中有神行符、禁身符,對仙門而言,將會是多可怕的事情?即便禁身一瞬,都很了不得了。


    怡奴笑盈盈道:“劉公子真是奇人啊!要是能來我們大瑤當官兒就好了,給他個靈複司司丞當當,從三品,就比宰相低一丟丟。”


    李乘風往南望去,片刻後,呢喃道:“我要回了,推我下去吧。”


    今日老葉沒在,駕車的是錢樹生,少年人靠在車上,都睡了一覺了。


    直到李乘風上車,怡奴上前敲了少年人一個腦瓜崩,錢樹生這才回神,一緊張,又結巴了。


    “我……我……”


    李乘風無奈一笑:“你這結巴才好了幾天啊?別我了,先回家。”


    錢樹生本想說話,可又怕結巴,隻得先駕車往侯府去。


    但走到半道上,他還是沒忍住開口,這次倒是沒太結巴:“侯……侯爺,能……能不能幫我找些雷擊木?桃木或是棗木都可以。”


    李乘風心中焦急,所以有些不耐煩:“要那作甚?”


    但錢樹生好像沒聽到李乘風言語間的煩躁,反而越說越興奮:“靈樞機關,是以靈樞代替爐鼎,以妖魄為動力。上次侯爺帶……帶回來的三階妖魄,我試了很多種材質,就是關不住。要使妖魄融於靈樞,得先將其關住,現有的東西,都關不住三階妖魄。我是覺得,誌怪故事當中,不老說妖魔鬼怪害怕雷擊木麽?我想以雷擊木打造靈樞,試一試。”


    李乘風還是沒注意聽,而是一手提著簾子,一直往南看去。


    可靈溪卻突然開了口:“這孩子說的有道理啊!用在靈樞上的符印我想不起來,那些便是困妖魄的東西。但天雷至陽至剛,若用雷擊木打造靈樞,說不定還真有用。”


    李乘風這才答複一句,不過聲音有些敷衍。


    “好,明日便去給你找。別一天光想著機關術,給你的功法,也要好生練著,無法煉氣那就橫練肉身。”


    本來離得就近,於是不出一刻,李乘風便回了侯府。錢樹生本想送他回屋,但他坐在了八角亭,也不點燈,就這樣坐著。


    也不知坐了多久,還不見趙白鹿回來。倒是靈溪開口道:“葉渡跟著,不必擔心。”


    李乘風取下酒壺,狂飲一口。


    “這丫頭還有用,不能出事。打五更時若是還沒回來,我便去找。”


    靈溪撇了撇嘴,望向洞壁,嘀咕一句死鴨子嘴硬,明明就擔心的不得了。


    李乘風怎麽都想不到,被擔心之人,此刻一手提著雞腿兒,一手捧著地瓜,都不知該向何處下口了。


    在其身邊,有人一身黑袍,覆著青麵獠牙的麵具。


    足足等了半個時辰,這黑袍,也是有耐心。


    見那位劉公子終於停手,黑袍人這才抱拳問道:“劉公子,我所說之事,可能商量?”


    趙白鹿轉身扯來黑袍,擦了擦油手,又咂麽一番嘴唇,而後長歎一聲:“渴了。”


    黑袍人立馬翻手取出一壇子酒,微笑道:“甘州帶來的葡萄酒。”


    趙白鹿其實不愛喝酒,而且白天就喝過了葡萄酒,此刻是真喝不下。


    但李乘風說偶爾喝一下,倒是別有一番滋味,於是趙白鹿就將酒壇子報入懷中,卻又沒控製住,一個飽嗝兒。


    “那個,丹藥是沒有了,攏共就三枚,一枚我師父吃了,一枚李乘風吃了,還有一枚我吃了。”


    黑袍人腰杆兒緩緩直了起來。


    趙白鹿心中怒罵:“臭不要臉的!見無利可圖,一下子就倨傲起來了?”


    但她嘴上卻說道:“不過,丹藥我師父可以煉,就是費事些。一些藥材,很難找。若是藥材足夠,煉他十爐八爐的,不叫事兒!”


    此話一出,黑袍人剛剛挺直的腰板子,再次微微彎下。


    “既然令師不願拋頭露麵,那由我供上藥材,請令師開爐如何?”


    趙白鹿突然長歎一聲,左手大拇指輕輕揉搓食指,然後又是一聲歎息:“那等丹藥,可耗費心神啊!”


    黑袍人趕忙言道:“五千靈石一枚,不講價,需要什麽藥材,我無償奉上。”


    趙白鹿嗤笑一聲:“我師父兩百餘年不出山,會是貪財之人?你這人,沒有慧根啊!我看咱們的生意做不成了,謝你的酒,走了。”


    說罷,趙白鹿所化的劉公子,一個瞬身便離開此地,往南而去。


    黑袍人剛要跟上,前方美男子卻猛的回頭,麵色冷漠:“滾遠些!再敢跟來,你們國師顧玄風,一樣救不了你!”


    聲音是以神識包裹而來,雄厚且犀利,黑袍人愣是沒敢動。


    幾息之後,那位劉公子便消失不見了。


    黑袍人深吸一口氣,即便帶著麵具,卻也察覺得到其神色之凝重。


    他沉聲道:“如此神識,不亞於主上了!他如此年輕,看骨相至多十八九,卻有如此修為?看來那位不肯拋頭露麵的高人是金丹無疑了。”


    而此時,有個蹲在遠處屋簷下的小老頭冷笑一聲,言道:“天外有人啊!”


    黑袍人卻轉過身,沉聲問道:“葉渡,此人一定要拉過來,今日是我誠意不夠,他下次出現在什麽時候?”


    老葉撇了撇嘴,嗤笑道:“顧玄風都沒你們這般惜命。劉公子與我家少爺約定,每月初一十五在扶搖樓碰麵。”


    黑袍人點了點頭,滿意道:“好了,李乘風我們不會再動,你也讓他盡量消停些,先回去吧。”


    說罷,黑袍化作一陣疾風,往北方去。


    葉渡雙眼一眯,也瞬身而起,回了侯府。


    正此時,五鼓聲響。


    “咚……咚、咚、咚、咚!”


    “寅時五更,早睡早起,保重身體!”


    葉渡落地之時,李乘風心念一動,屋中兩把劍先後掠出,橫在李乘風輪椅之上。


    “不等了,我得去找她。”


    話音剛落,葉渡已到亭外。


    “少爺?幹嘛不點燈啊?”


    李乘風一皺眉頭,他哪裏還有心思點燈。


    “人呢?”


    葉渡一愣,“你說少夫人?往南走了,他們沒追啊,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回來了吧。”


    李乘風這才長舒一口氣,詢問一番,大概曉得了來龍去脈。


    讓老葉先去休息,但李乘風還是沒出亭子。


    再無打更聲音,也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亭外飄起了零零碎碎的雪花。


    又不知過去多久,反正天是亮了。


    有個身著青衫的姑娘提著還早冒熱氣的食盒,另一隻手拿著吃剩下的半隻包子,頭上滿是雪花,地上也被她踩出來一排腳印。


    姑娘一蹦一跳往前,卻猛的一個急刹,轉過頭望向八角亭,眨了眨眼,問道:“怎麽起這麽早?”


    李乘風先是一愣,然後趕忙答複:“哦……昂……對,我沒見過雪,起來賞雪。”


    趙白鹿提起食盒晃了晃,“那,邊吃邊賞?”


    直到一隻包子拿在手中,李乘風這才一副漠不關心的模樣,詢問道:“怎麽回這麽晚?”


    趙白鹿像是想起什麽要緊的,趕忙翻手取出一隻乾坤袋遞去。


    “你要的東西,小晴兒被你的凶名嚇到了,不敢進城,便去藍田找她師兄了,我就去了藍田一趟,將東西取回來了。”


    她眨了眨眼,“怎麽?擔心我?”


    李乘風嗬嗬一笑,一副無所謂模樣,意思是你覺得我會擔心你?


    於是趙白鹿一把奪過包子,“沒心沒肺,吃包子皮兒去吧你!”


    但姑娘往屋前望去時,嘴角便無論如何都壓不住了。


    你說出來看雪?哪裏有車轍啊?飛出來的?


    不過呢,看破不說破。


    趙白鹿吃了包子餡兒,將包子皮遞去,隨口道:“小晴兒比我小兩歲,還是個白白嫩嫩的小丫頭呢。她爹是劍門附近一座山上的獵戶,跟樹生遭遇一樣,山上出了個妖獸,爹娘被害死了。正好我娘路過,就把她帶回了劍門。後來鬆柏崖的莫宗主來劍門求劍,他對小晴兒喜歡的緊,就收為義女,帶回鬆柏崖嘍。”


    原來如此,怪不得趙白鹿小時候會去鬆柏崖玩呢。


    李乘風咬了一口包子皮,又問道:“那她怕我作甚?”


    趙白鹿翻了個白眼,“你把左丘鳧的腦袋都割了,人家能不怕你嘛?哦對了,左丘藍嬋定然會來找你為她妹妹報仇的,小心為上。那是個瘋婆子,比左丘鳧還瘋。她與顧朝夕年紀相仿,五年前便是黃庭巔峰了,現在什麽修為我不知道。”


    李乘風笑問道:“怎麽個瘋法兒?”


    趙白鹿歪著頭望向李乘風,輕聲道:“額……小道消息,不知真假。就是左丘鳧是她娘與人野合得來的,那位姓左丘的被戴了個大綠帽子,可是又礙於清靈島,不敢發作,於是就在家裏打媳婦兒。左丘藍嬋呢,見她爹打她娘,還要殺了妹妹,於是就把她爹殺了……”


    噗……一口酒盡數噴在飛來椅上。


    李乘風嘴角一扯,“把她爹殺了?那是夠瘋的。”


    結果趙白鹿又說了句:“那可是二十年前,她也才十歲出頭兒,咱倆還沒出生呢。還有黃三秋,朝天宗宗主可拿他當寶貝呢,也得小心。”


    李乘風重新灌下一口酒,笑了笑,擺手道:“這個不必擔心,之前是覺得有顧玄風在,現在更簡單了,有人求丹啊!”


    可是他暗自掃了一眼趙白鹿,之後便有些……猶豫。


    驅虎吞狼,也是需要誘餌的。


    但此時,趙白鹿問了句:“三樣藥材,我給你找齊了。說吧,要我怎麽幫你?老這樣癱著讓我伺候可不行,我爹快來了。”


    李乘風這才打開乾坤袋看了看,需要的三種藥材,確實都到了。


    於是乎,李乘風以心聲詢問:“靈溪,具體要怎麽辦?”


    靈溪打了個哈欠,呢喃道:“將藥煉化,找一處水潭,這蓮池就可以。你脫光沉入水中,讓她先以劍氣為你開泥丸、絳宮、丹田,三處大穴。之後九穴分別在四肢。她用劍氣開穴之時,你要配合運轉靈氣,讓她尋得到十二脈。期間我會幫你,你再轉達便是。”


    但靈溪話鋒一轉,沉聲道:“想清楚了,你隻有十二條經脈的事情被她知道,不算大事。但她要有一丁點害你的心思,你絕無活路。”


    李乘風深吸一口氣,是啊!任她神識搜尋我經絡,還得像砧板上的魚一樣,任由處置,一不小心可不就是沒命了?


    而趙白鹿,卻隻是問了句:“需要我準備什麽嗎?”


    李乘風搖了搖頭,張開嘴,卻有些難為情。


    他心說我李乘風居然會難為情?那就不說了,到時候開脫便是。


    但想來想去,還是說了:“你要以劍氣為我造出十二處穴位,我的命,也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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