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偉臉都黑了,他能當知青點的領隊,比起其他知青來,自然是更會審時度勢一些。


    而且來之前,他們都商量好了,好好跟人家顧同誌說說,本來就是求人呢,若是幸運,能從顧致遠嘴裏得到一點消息,也值得了。


    就算是顧致遠不說,他們也不能得罪人家,畢竟能在這個時候平反,還能讓機械廠的人來聘請他上班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這樣的人,不能交好,也要敬著。


    說不定哪一日還要求到人家頭上不是?


    沒想著,在知青點說得好好的,結果到了顧致遠麵前了,人家就說了不知道,這些人就受不了了。


    說話還這般不客氣。


    這不是把人往死裏得罪嗎?


    雖然他心裏也不痛快,覺得顧致遠就是不想告訴他們,可沒想過要跟顧致遠撕破臉啊?


    當下忙打圓場:“顧同誌,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們一般計較。他們這都是關心則亂,都擔心家裏的長輩在下麵受苦,所以說話語氣衝了些,實在不是有意的——”


    顧致遠隻一眼掃過去,這些知青心裏想著什麽,就能看出個八九不離十來。


    為家裏長輩擔心是一部分,更多的則是嫉妒他有這樣的好運氣,再加上下鄉以來吃的苦太多,積壓在心裏。


    平日裏不敢跟團結大隊裏的村民鬧,如今倒是將一腔憤懣都發泄到他身上來了。


    他自是不屑跟這些糊塗人一般見識,冷著臉:“請回吧!”


    夏偉被顧致遠拿冷幽幽的眼神一掃,隻覺得自己心裏那點子心思都被看得清清楚楚,見人下了逐客令,也沒臉再繼續賴下去了,漲紅著臉:“對不住,打擾了,我們這就走。”


    說著轉身就要拉著那幾個同來的知青回去,別再繼續在這裏丟人現眼了。


    有兩個知青,猶豫了一下,看顧致遠的臉色,倒是乖覺,跟在夏俊濤身後就要走。


    剩下兩三個知青卻罵罵咧咧不肯走,放言道:“今天我們還就不走了!你今天要是不告訴我們,我們幾個就不走!這又不是你的家,你還能管我們不成?”


    “對,咱們就不走!”


    夏偉勸了幾句:“你們堵著人家門幹啥?不怕真把人惹急了,挨打嗎?”


    那幾個知青眼睛一亮:“他敢!隻要他敢動我們一個手指頭,我們就去革委會告他去!這才平反就敢跟我們下鄉知青動手,可見還沒改造好呢——”


    這話裏歹毒的用心,昭然若揭。


    夏偉一臉為難地看著顧致遠:“顧同誌,你看這——”


    顧致遠還沒說話,就聽到他身後一聲斷喝:“讓開——”


    顧致遠條件反射,麻溜地閃到了一邊。


    “嘩啦——”一聲,一桶泔水從天而降,將門口那幾個知青澆了透。


    夏偉和其他兩個知青離得遠一些,隻是褲腳上受了一點波及還好。


    尤其最前麵一個,叫囂得最厲害的那個知青,本來正張著嘴巴呢,那泔水兜頭澆下來,頓時喝了一嘴,急忙閉嘴都來不及了,倒是將將把一塊黃瓜皮給含在了嘴間。


    旁邊兩個人雖然沒被潑進嘴裏,可一個頭上頂著一塊西瓜皮,臉上沾著幾根帶著雞屎的雞毛,另一個衣服上沾了半邊的爛菜葉子和魚鱗。


    腥臭撲鼻。


    三人回過神來,跑到一邊搜腸刮肚的大吐特吐起來。


    夏偉和其他兩個知青回過神來,有心想湊近一點安撫兩句,一靠近,就被那泔水味道給熏得倒退了好幾步。


    捏著鼻子,隻遠遠地站著問:“怎麽樣?還好嗎?”


    三個知青隻勾著腰,恨不得將苦膽水都吐出來了,哪裏能回答?


    夏偉隻得抬頭看向潑水的罪魁禍首,許寧言。


    正俏臉含霜,拎著水桶,氣咻咻地瞪著他們呢。


    夏偉本來責問的語氣,氣勢一下子就弱了幾分:“你,你這個人,怎麽能潑泔水呢?”


    許寧言冷笑:“我家門口,我想潑啥潑啥!要是你們嘴再賤,我連都糞都敢潑,信不信?”


    “你,你這個人,好生不講道理——”其他兩個知青憤憤不平地道。


    “呸!你們講道理?你們講道理跑來堵我家的門?來告訴我,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要臉不要臉?欺負我家顧大哥老實嘴笨是吧?他跟你們講道理,你們耍無賴!我學你們,你們又開始講道理了?這道理是你家的?就隻能你講?”


    “別說顧大哥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就是知道,憑啥告訴你們?你們是他的誰?上來就問,不說就罵人!這又是什麽道理?還城裏人,別丟人現眼了!”


    “還不快滾?再跑到我家門口來堵門鬧事,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找大隊長和支書去?我倒是要看看,你們這五六個人跑來我家門口鬧事,到底是想要幹什麽?是你們下鄉知青對我們貧下中農不滿嗎?還是要聚眾鬧事?你們可都想清楚了!”


    許寧言將手裏的泔水桶往地上一放,全力輸出!


    前麵一些話還罷了,隻是臊得幾個知青臉紅。


    可最後麵幾句話一說出來,幾個知青臉上一下子就白了,他們才意識到,他們這貿然地跑到許寧言家來,鬧這麽一出的後果。


    如果許寧言他們不追究還好,一旦追究起來,他們的履曆裏就要添上一筆不光彩的記錄了。


    別的不說,起碼最近幾年都不要想著能回家探親了。


    就算有回城的指標,輪到誰頭上,都輪不到他們的頭上了。


    想明白這一點,幾個人的腿都軟了,腸子都悔青了,看向三個還在狂吐的知青的眼神裏,都充滿了怨恨。


    要不是他們出言不遜,何至於此?


    夏偉雖然臉都白了,可腦子轉得飛快,十分識相地道歉:“對不起!是我們的不對!顧同誌,許同誌,請你們高抬貴手,放過我們這一次!前往不要驚動大隊長他們,不然我們的檔案裏要是記錄了這個,成了汙點,這輩子隻怕都完了!”


    “顧同誌,我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們,原諒我們這一次吧!我們再也不敢了!”


    他看許寧言炸了毛,護著顧致遠的模樣,知道想讓許寧言鬆口恐怕很難。


    求一求顧致遠,說不定還有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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