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傑瑞.穆楠.禮紮來說,能舉起這杯茶,喊他一聲‘章先生’並為了一個唐人的死找了個說得過去的借口,已經很給麵子了。


    章片裘聽罷,左手微微攤開,少許忍耐從眸底一閃而過,,很快就恢複平靜,起身,給禮紮的茶杯滿上。


    見此情況,禮紮翹著的二郎腿抖了抖,攤開手,聲音很高,“說實話,北麵那個什麽禮紮家族沒有政府背景,而我們有,你這生意雖說走的是民間渠道,但畢竟是古董,沒做大還好,做大了……”


    他說了很多。


    商業談判內容是有備而來的,可見這兩天很認真做調查,也意味著他們家族對這項目的認可和器重。


    而章片裘並沒有打斷他,而是安靜地聽著,保持著微笑,等他說完了,約莫得說了十幾分鍾吧,他這才又給他滿上茶。


    “你說得很快,這生意是有無限可能的。”章片裘放下茶壺,“但我說過了,這是後話。”


    傑瑞.穆楠.禮紮剛剛得意的臉陰沉了下來,他看著眼前這個唐人。


    “在合作的前提上,以我們的規矩,得先消除隔閡才行。”章片裘臉上的微笑消失了,語氣很平靜,“讓我們回到前麵,關於我的人被殺這件事上,我說得明白些,就算是擦槍走火,也得給個說法。”


    “給什麽說法,那隻是擦槍走火。”


    “擦槍走火,也得給個說法。”


    “你要什麽說法?”


    “消除隔閡才能合作,這是規矩,而消除隔閡隻有一條路,一命抵一命。”


    “什、什麽?”


    “一命抵一命,”章片裘很平靜,他說得足夠清楚,也不會再重複。


    而傑瑞.穆楠.禮紮則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他無比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平靜地說出這麽離譜言論的唐人。


    “什麽規矩?”傑瑞.穆楠.禮紮語氣立刻尖銳且刻薄了起來。


    “我的規矩。”章片裘說道。


    “你的規矩?”傑瑞.穆楠.禮紮惱怒又尖酸地笑了起來,他提醒道,“規矩是建立在實力之上的。”


    章片裘認可地點了點頭,“你說得對,但壟斷民間鑒定古董這件事上,整個倫敦,你能找到第二個合作者嗎?”


    一語絕殺。


    是啊,偌大的倫敦,找不到第二個像章片裘一樣,被投奔且聲名在外,又是鑒定專家——至少他是這麽說的——且願意和黑手黨合作的人。


    傑瑞.穆楠.禮紮滿臉漲得通紅。


    但生意是生意,尊嚴是尊嚴。


    “豬玀的命,值錢嗎?”傑瑞.穆楠.禮紮充滿了傲慢和鄙視,他抬腿,右腳的皮靴踩到了桌子上,俯身瞪著章片裘。


    章片裘笑了笑,站了起來,“買賣不成仁義在,還喝茶嗎?”


    顯然,他的意思是,送客。


    “喝個屁。”傑瑞.穆楠.禮紮抬腳,哐當一聲將桌子掀了後,轉身就走。


    臨走時,他舉起槍,朝著天空砰地放了一梭子,嚇得那黑貓吱溜下,不見蹤影。


    當天晚上,章片裘進了醫院。


    進行了手部手術,燒了足足兩天,到第三天才清醒過來,北邊禮紮家族的小兒子索力.禮紮與大兒子凱德.禮紮到第三天才到——章片裘趕回來時,要他們可以忙完手頭的事情再來。


    他並沒有跟他們說與那傑哥的事,也沒有說唐人被殺的事,溝通的都是如何進行接下來的合作,以及帶他們參觀了收集的兩千多件藏品。


    門口的牌子換了新的。


    上頭掛著mafia,下麵掛著:tang,也就是唐。


    伴隨著危機的解除,前來投奔的唐人越來越多,從被趕出家門的奴才,到落魄了貴族,當禮紮家族正式公開力挺章片裘,且與他建立長期合作夥伴關係後,連李老爺、龔老爺都送來了花籃。


    godfathertang,聲名在外。


    很多人開始不喊他章先生,而是喊唐先生,或唐人教父。小報小刊倒是給了個介紹得很全麵的稱謂:東方古董教父。


    從醫院出來後,章片裘就很少出門,主要在房間內辦公,事情很多、很雜,主要是一些合作協議的擬定以及古董鑒定師傅招募的麵試,還有將收到的三千件藏品進行歸類。


    是的,這幾天又多了幾百件,突破到了三千件。


    價格,略有上漲,尤其是他開始安排人分給藏品後,市場敏銳地嗅到了這東西或許能賺錢,有幾個文物販子也開始收購。


    不過,比雞鴨鵝要便宜。


    《藥師經變圖》,元代巨型壁畫,是中國非常寶貴的文化藝術中國流失海外的最重要的文物之一,現在就在美國大都會博物館。


    當年,其實已經是1929年,世界早就對中國文物有了深刻認知的年份,而山西廣勝寺依舊以1600元大洋極低的價格賣了給美國商人。


    1600大洋,讓《藥師經變圖》成為了大都會博物館收藏的最知名的中國藝術品。


    而此時是1860年,這些東西對於歐洲人來說,雖漂亮,但也隻是舊衣服。


    收藏,不劃算。


    “10月10號了。”章片裘看著窗外,他手裏是一遝報紙,10月6號火燒圓明園,少了整整三天,今天,火應該滅了吧。


    昔日戰場播報極為密集的媒體,這幾天對戰事隻字不提。


    恢弘的藝術瑰寶悄無聲息地已經被掠奪,被燒毀。


    “謝尋。”章片裘換道。


    “在。”謝尋回道。


    “我安排了學校,你去上學。”


    這是在西西裏的時候就說好的事,最近這十幾天忙得腳打後腦勺,章片裘也沒忘了這件事,托索力.禮紮找了關係,才落實學校。


    唐人的上學資格,來得很不容易。


    “再辦件事,你和李去辦。”章片裘用左手沾了沾茶水,在桌子上寫下了一個名字:傑瑞.穆楠.禮紮。


    右手傷口還沒好,用的左手,實際上章片裘已經開始習慣使用左手,雖然左手寫字寫得不太好,但線條的鋒芒殺氣騰騰。


    此時,距離和傑瑞.穆楠.禮紮在院內放槍,已經十幾天了。


    次日清晨,傑瑞.穆楠.禮紮死了,死在了河邊,前胸中槍,直接打中心髒。


    不知是誰打的。


    又過了十天,警署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擦槍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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