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在這個時候說話。


    所有人都沉默了。


    陳秋對於他的指控實在太過於惡劣,惡劣到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勇敢如何給他去進行辯解。


    說真的,剛剛大家都是在聽朱文章的歌聲,沒有幾個人注意到陳秋的演奏。


    畢竟對於他們而言,聽歌劇的時候不就是聽聲樂的唱功如何?


    誰會在意鋼琴的伴奏?


    特別是在一位他們完全陌生的指揮手下的鋼琴伴奏。


    不說其他的,就說陳秋。


    還是那句話。


    你陳秋是誰啊?


    你一不是頂級的指揮,二不是什麽有名的鋼琴伴奏老師,你甚至不是什麽鋼琴家。


    如果你這三個中占據任何一點,他們作為海城歌劇院的職業樂手,可能會不重視陳秋?


    就是因為陳秋一個點都沒有占據到,他們才在剛剛的演出中,根本沒有在乎陳秋所給出的音樂細節以及情緒的推進。


    僅僅隻是在意那位演唱者,也就是朱文章的演唱技巧。


    從而導致他們麵對陳秋的指責之時,啞口無言。


    原本還在那邊為朱文章喝彩的聲音也在這個時候變得微弱。


    眾人看著陳秋以及朱文章兩人,極為明智地沒有在這個時候發表任何看法。


    雖然說他們可以倚靠著他們人多勢眾優勢,裝作什麽都沒有聽到一般,對著陳秋冷嘲熱諷之類的。


    可是……


    他們說到底,還是一名音樂行業從業者。


    他們對於音樂的態度還是比較認真的。


    否則他們也不可能從一名普通的學生繼續學習,不停地提升自己,最終考入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內,在這邊擔任一位演唱者。


    甚至也不可能將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從之前的海城第四,弄到現在海城臨時前二的位置。


    即便說可能會因為齊敏的緣故,需要和海城廣播交響樂團那邊競爭,甚至吞並,獲取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資源。


    可這也不是他們違背自己對於音樂尊重的理由。


    一時間,排練大廳內萬籟俱寂。


    朱文章此時有些孤立無援。


    他看向陳秋認真的表情,略微有些口幹舌燥,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麽好。


    他求助一般的視線看向周圍的其他人,看著他們置身事外的表情,他甚至感覺自己的太陽穴都有些突突的。


    頭疼。


    怎麽自己就成了出頭鳥了?


    他緩緩咽了一口口水後,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後,對著陳秋勉強笑道。


    “陳指,我想你可能對於歌劇有些不太了解,我作為海城廣播交響樂團這邊的男中音首席,跟隨著海城廣播交響樂團唱這一首費加羅的婚禮唱了很久,這一首歌詞裏麵的每個細節我都清楚,甚至氣息的轉換我都能算得上是了如指掌,怎麽想,我都不應該像您說的那樣差勁吧,你們說,是不是?”


    他對著邊上的其他人笑了幾聲。


    可惜,沒有任何人理他,大家都在看熱鬧,不太好在這個時候出來跟著朱文章一起反陳秋。


    因此他隻能伸出拳頭捂住自己的嘴,尷尬地咳嗽兩聲,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


    而陳秋則是略微挑眉。


    他不解地看向麵前的朱文章,開口問道。


    “你剛剛和我說,你每個細節都清楚?甚至氣息的轉換都了如指掌?氣息這個我就不說什麽了,伱確定你對於細節的掌控了如指掌?”


    “額,我……”朱文章有些遲疑,然後緩緩點頭,“我,確定?”


    “行,那麽簡單,我就問你,費加羅是在什麽樣的情況下唱的這首歌的?”


    “當然是在教育童仆的時候所唱!”朱文章沒有任何猶豫地直接道,“這個出現在第一幕的結束部分,是費加羅勸解凱魯比諾所唱的詠歎調,希望他不要沉迷於情愛,而是應該去追求更有意義的生活,陳指,我覺得,這些東西我比你更懂一些。”


    “你確定?”陳秋略顯好笑地看向麵前的朱文章,對著他問道。


    “當然!”朱文章點頭,作為一名職業音樂家的尊嚴讓他不願意有任何的退步。


    “有意思,那麽你再聽一遍。”


    麵對朱文章如此堅定的反駁,陳秋不由得笑了起來,如同被氣笑了一般坐在鋼琴前,手指沒有任何猶豫地抬起,落在鋼琴之上。


    嗡!


    《你再不要做情郎》的開頭旋律出現。


    陳秋並沒有給朱文章演唱的機會,而是直接將他開頭的部分重新演繹了一遍。


    這一次,因為沒有朱文章在邊上的歌唱,因此樂團中人都將他們的注意力放在陳秋手中的演奏之上。


    在聽到陳秋的演奏聲響起後,眾人立刻發現,陳秋的實力比他們想象的,還要強上一大截。


    陳秋的鋼琴實力非常不錯。


    雖然達不到那種職業鋼琴伴奏家或者直接鋼琴家的水平。


    但是就隻是討論他所表現出來的伴奏實力,絕對能算得上是中上梯隊的。


    這個並不是說陳秋的實力不行。


    正相反,他們這邊的中上梯隊的意思,是與他們合作的所有指揮,鋼琴家,鋼琴伴奏老師中,陳秋所處的位置。


    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是一支擁有非常久曆史的交響樂團。


    甚至比海城廣播交響樂團的曆史還要久一點。


    因此,作為海城這邊有且僅有的歌劇院,國外很多歌唱家在過來演出的時候,第一時間考慮的便是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


    不僅僅是歌手,甚至還有鋼琴家,室內樂演奏家,等等等等。


    就這麽說,他們合作的音樂人,能彈鋼琴伴奏的音樂人,比陳秋合作過的樂手都多。


    在這麽多的音樂家裏麵,陳秋的鋼琴實力能算得上中上,對於一名非鋼琴專業,僅僅隻是輔修鋼琴的指揮而言,已經算得上是非常不錯。


    而他們聽到陳秋演奏的時候,他們便明白了陳秋剛剛笑的意思。


    正如同陳秋說的那樣,陳秋給這一首作品的開頭以及後麵給出來的情緒表達,完全不一樣。


    在音樂一開始的部分,陳秋所給出來的情緒是極為憤怒,憤怒中帶著強硬,還有光明。


    而在後麵的時候,陳秋則是讓音樂變得柔軟了下來。


    兩者相互對比,加上中間的過渡。


    眾人能很明顯聽出來情緒的變化。


    不過這個變化……


    眾人看向站在一邊的朱文章,目光中帶著一抹擔憂。


    剛剛的朱文章在演唱的時候,好像隻是表現出了那種光明正大的感覺出來。


    強硬以及憤怒都沒有表現出來。


    而後續的柔軟也同樣沒有表現出來。


    不去討論陳秋的演奏正確與否,就單純隻是說朱文章跟伴奏的技能,此時此刻他就已經進入了下風。


    然而,陳秋卻並沒有在這個地方停止,也沒有故弄玄虛。


    他在演奏結束後,看向自己麵前的朱文章,嘴角上揚,可是臉上卻沒有任何一抹笑意地開口道。


    “是的,正如同你說的那樣,這是費加羅勸解凱魯比諾所唱的詠歎調,希望他不要沉迷於情愛,而是應該去追求更有意義的生活,但是,你是正在學習聲樂的學生嗎?還是說你依舊把這一首作品當成你的藝考曲子?你分析作品居然隻是從作品的本身去分析,而不是放到環境中去分析?來,你來告訴我,這一首作品出現的時候,在舞台上發生了什麽?”


    “在舞台上?”


    朱文章一愣,大腦飛速轉動,隨後遲疑道。


    “在,勸解凱魯比諾?”


    “是在解圍。”


    陳秋冷聲道。


    他的視線與周圍眾人對視,緩緩開口道。


    “凱魯比諾在蘇珊娜的床上,躲著不敢出來,伯爵說他昨天晚上去了一趟蘇珊娜表妹的房間,敲了敲門,表妹神色慌張地走了出來,他感覺到不對勁,走到屋子裏掀開床,發現在床上躺著的,正是凱魯比諾,他一邊說,一邊重複之前的動作對蘇珊娜演示,然後,他就發現曆史重演了。”


    “伯爵發怒,要將他的怒火是放在凱魯比諾的身上,為了保護凱魯比諾,所有的仆人都上場打岔,試圖為凱魯比諾解圍,直到最終你,費加羅出現,伯爵才同意並不遷怒於凱魯比諾,而是讓凱魯比諾去從軍,因此,你所唱的第一嘴,並不是給凱魯比諾唱的,而是……”


    陳秋起身,走到朱文章麵前,對著朱文章緩緩道。


    “給伯爵!”


    陳秋將手中的樂譜拿起,目光注視著麵前滿頭大汗的朱文章,緩緩地翻動著手中的樂譜,開口道。


    “他在給凱魯比諾解圍,借著罵凱魯比諾的機會,順帶陰陽了一下對著自家女仆上下其手,天天搞偷情的伯爵,因此,第一句話中,你所要表達出來的情緒,是陰陽怪氣,是嚴肅,是認真,是光明,是保護,而你給出來的,僅僅隻有那種豪放以及自大。”


    “第二次演唱出來的時候,則是變成了勸慰,他在安慰凱魯比諾,讓他不要太過於擔心,不要太緊張,去軍隊不一定會死亡,那裏將會是你建功立業的機會,也是讓你真正成為一名男子漢的地方,所以,這個地方你要唱出來的,要有溫柔,要有放鬆,要有期待,還要有那種開玩笑的感覺!畢竟,你是在安慰別人,而不是想要嚇死別人。”


    陳秋的聲音落地,在場陷入了寂靜。


    他們發現,他們似乎對於陳秋小看太多。


    陳秋對於音樂的理解以及研究,要比他們所想的,要強上太多太多了。


    強到他們甚至都有一些驚訝的程度。


    他們不清楚為什麽陳秋能在這麽年輕的時候,就能擁有如此強大的,對於音樂的理解。


    他們看了一眼彼此,不由得遞給不遠處朱文章一個哀悼的眼神。


    看來,朱文章是被陳秋拿出來做典型了。


    而朱文章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他的臉不由得憋得通紅,有點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說什麽好。


    他看向陳秋,咽了一口口水後,梗著脖子道。


    “不是,陳指,你這個就有點刻薄了吧?我之前其實也有這麽唱啊?陳指你沒有聽到嗎?強硬中帶著柔和,豪邁中帶著巧思,我這麽唱沒有錯吧?”


    “不,全錯。”


    陳秋看向麵前還在嘴硬的朱文章,目光中帶著一抹憐憫,輕聲道。


    “我原本以為你就隻是對於音樂的理解上不太行,沒想到你是完全聽不出來你自己在唱什麽的那種人,如果是音樂理解不行,其實還有的救,但是聽不出來自己在唱什麽,那麽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將你男主角的位置換一下別人比較好,畢竟,一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滿腦子幻想,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也聽不到別人聲音的樂手,可能不太適合繼續在音樂行業繼續從業下去。”


    陳秋將手中的樂譜一提,本來想直接撒到麵前朱文章的身上,但是想了想,這裏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


    這裏屬於自己人的,大概就隻有吳健海,李安國兩人。


    如果自己表現太過的話,陳秋感覺自己可能不太好走出這扇門。


    吳健海李安國兩人的年紀都大了,總不能讓他們躺下來碰瓷一下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吧?


    陳秋看著麵前的朱文章,想了想,將手中的樂譜拿起,拍在自己麵前的朱文章腹前,等他雙手接過那些樂譜後,陳秋這才放手,轉身看向自己麵前的那些海城歌劇院交響樂團的眾人,緩緩道。


    “各位,我不太懂你們歌劇院的規矩,不知道你們對於音樂的要求如何,但是這一次,這一首《費加羅的婚禮》是由我為主導,齊敏總監作為舞台總監共同負責的,因此,我希望你們能夠跟著我的步伐走,而我對於音樂的要求,比你們想象的,要更為嚴格。”


    陳秋看了一眼邊上發呆的朱文章,對著他露出了一抹笑容,笑著道。


    “當然,不要太過於擔心,我對於各位的嚴格僅僅隻是局限於音樂上,平常的時候我還是比較好說話的,和我相處時間比較久的人應該很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因此,我希望各位能夠好好地配合我,共同完成這一首作品,這樣,我們都能早點解放,不用彼此折磨。”


    說罷,陳秋沒有任何猶豫地轉身,向著門口的方向走去。


    他在眾人的視線下走到了排練大廳門口,將屋門打開,略微側身道。


    “今天的排練就到此為止吧,就連你們的男主角對於音樂的理解都隻停留在單首作品之上的話,我覺得,後續的測試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所以我再給各位一周的時間,希望各位能根據歌劇本身來重新了解作品,而不要像一名學生似的,把選段當單曲來唱,那樣的話,我覺得你們去開個人演唱會,或許會更好一些。”


    說罷,陳秋起身邁步離開,沒有任何停留。


    而樂團眾人則是相互看著彼此,一時半會兒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麽好,隻能將他們的視線看向齊敏,等待著他的決定。


    而齊敏似乎也愣住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他看著身邊的李安國教授以及吳健海首席,無奈地笑著道。


    “老吳,老李啊,你們兩人真的給我找了個好指揮啊,真的是一個,很好很好的指揮啊!”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李安國沒有說話,吳健海反而在這邊刺了一嘴道。


    他看著齊敏滿臉笑容,看不出情緒的表情,眼角略微眯起,對著齊敏道。


    “我們樂團肯定能正常進行排練,維持正常進度,希望你們歌劇院這邊也能同樣如此,不要讓我,讓陳秋,還有讓你自己,失望。”


    吳健海點了一嘴齊敏,隨後扭頭,轉身離開,沒有任何的遲疑以及猶豫。


    望著吳健海離去的背影,李安國教授略微聳肩,對著齊敏點了點頭後,沒說什麽,同樣跟隨而去。


    排練大廳內一時間隻剩下齊敏以及聲樂組的眾人。


    剛剛被陳秋所壓的低氣壓讓眾人此時此刻說不出話來。


    明明是一位那麽年輕的指揮,為什麽他身上卻擁有著這麽強的氣勢,說的每一句話都那麽的讓人信服。


    如此實力,和他的外表完全不同。


    想到後續要和陳秋繼續對抗,爭取樂團的主導地位,在場的眾人心中就不由得湧起一陣陰霾。


    望著眾人低沉的模樣,齊敏同樣感覺到一股心煩意亂,對著眾人隨意地揮手道。


    “行了,別在這個地方喪著臉了,又不是什麽大事,都給我回去好好練習,下次別這麽丟臉了,聽到沒?”


    “是……”


    眾人低沉地點頭,然後四散著離開排練大廳。


    隻有身為男主角的朱文章站在原地。


    他看著離去的眾人,猶豫許久後,走到齊敏的身邊,對著他小聲道。


    “齊總監,我們……後續真的還要繼續與陳指,還有他手下的樂團對著幹嗎?我感覺……”


    “不著急。”


    齊敏抬起手,阻止了朱文章的繼續發言。


    他走到窗邊,看著陳秋三人坐上車離開的背影,緩緩道。


    “除了我們之外,他們找不到第二個合作夥伴,能像我們這樣擁有完整布景的。”


    “海城排名第二的合唱組加上海城唯一的《費加羅婚禮》布景,對抗兩支混雜合並起來的普通樂團,即便這位指揮表現得很強勢,但就目前而言……”


    “優勢在我!”


    朱文章望著滿臉笑容,看不出任何情緒的齊敏,一時間一口氣差點沒有喘上來。


    他不知道在麵對如此強勢的指揮的時候,齊敏總監究竟是如何保持如此的自信的。


    不過,既然齊敏都這麽說了,作為一名普通的男主角,他也不好說什麽。


    他隻能緩緩低頭,對著齊敏沉聲道。


    “總監……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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