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分鍾提問?


    趙梓潼聽到這句話整個人大腦都懵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問什麽。


    開什麽玩笑啊……


    自從自己過來開始坐在後麵旁觀陳秋審核樂團新成員,她的瞳孔地震就沒有停下來過。


    她不由得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隻是發出輕微的“呃呃”聲。


    說沒有問題,那麽肯定是假的,但是說有問題……她卻又不知道從哪裏開始。


    因此,她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讓自己幹燥的喉嚨稍微濕潤一點,讓自己冷靜一點後,盡可能簡潔地對著陳秋道。


    “我剛剛沒有看懂。”


    “哪裏沒有看懂?”


    “全部都沒有看懂……”


    趙梓潼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對著陳秋問道。


    “首先是如何分辨一個樂手是否適合樂團?我聽你剛剛在考核的時候,你好像給樂手評價最多的,就是這個樂手的基本功如何,以及這個樂手是否適合樂團,基本功我能知道,但是適合樂團這一點……究竟應該如何聽?”


    陳秋略微摸著自己的下巴,有點驚訝趙梓潼居然第一個問題問的就是這個。


    看來,趙梓潼對於樂團新人考核的敏感度還是非常不錯的。


    因此陳秋沒有任何遲疑,直接對著趙梓潼道。


    “聽他預留演奏的空間,聽他對於一些協奏曲的理解,聽他對於樂團小提琴部分分譜的思考,你回頭可以聽一下幾位個人風格比較獨特的,要求整個樂團為他做事的小提琴首席,以及喜歡和樂團一起合作的小提琴首席,他們對於音樂不同的理解,多聽聽,聽完你應該就能理解。”


    說罷,陳秋從邊上拿出一張紙,給趙梓潼寫下了幾個作品名,然後遞給了她。


    “多聽……”趙梓潼嘴角一扯,輕輕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趙一和我說,要帶你看看一個嶄新樂團是如何成立的,因此你需要將你的思緒從一個普通的學生視角,轉變成指揮視角,多去思考一下指揮是怎麽想的,而不是依舊沿用之前你跟著王海學習時候,那個學生的思維。”


    陳秋對著趙梓潼平靜地開口道。


    “當然,我沒有說王海指揮教學有問題,我隻是想要告訴伱,如果想要學好指揮,除了跟著老師學習之外,最重要的就是練習,還有真正意義上自己帶個團去排練,而帶團排練的時候,你所需要的,是把你自己當成一位真正的指揮,而不是一位陪著他們一起練習的學生。”


    說到這邊,陳秋便沒有繼續往下說下去,他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時間差不多後,便對著趙梓潼直接道。


    “如果你還有什麽問題你可以問我,能解答的我肯定都會給你解答。”


    “嗯……”趙梓潼沉思,隨後對著陳秋問道,“陳秋指揮,你剛剛說我需要帶著團去練習,那麽我應該怎麽去找個團來帶?”


    “帶團這個簡單,你先跟著我學習,然後我交給你一些指揮任務,比如說聲部的排練,一些比較繁瑣的細節處理,這些你都可以去跟著我學習,然後去試著帶著樂團完成,不過做這些之前……你可能需要先補一下基本功。”


    陳秋想了想,對著趙梓潼揮了揮手,帶著她來到了後麵自己家的屋子裏,然後從屋子裏找出幾本書。


    例如《合唱指揮》,《樂團排練》,《指揮要則》等書。


    每一本書都是那種大部頭。


    趙梓潼打開後,發現上麵則是寫滿了字跡。


    那些是陳秋的批注以及他自己對於指揮的理解。


    “這個是我之前學習指揮時候的思考,你可以選擇參考我的指揮方式,也可以同樣問你老爸看看,問他有沒有類似的書籍,讓他推薦給你,或者你自己重新買一本新的書去看,也不是不行。”


    “……謝謝。”


    趙梓潼對著陳秋認真地鞠了一躬,感謝道。


    她起身看著手中的書籍,一時間心中略微有些複雜。


    她原本就覺得指揮這個行業很難,做好了自己可能需要著重補充基本功的準備。


    但是她怎麽都沒有想到,自己需要補充的基本功居然那麽多,自己所欠缺的內容,居然多到她感覺有那麽一點點害怕。


    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陳秋給她準備的內容還沒有結束。


    陳秋等她收好手中的作品後,便從邊上拿出一份已經整理好的樂譜,將其遞給她。


    這是一份特別厚重特別厚重的樂譜。


    差不多幾百頁的樣子。


    在這一首作品的開頭,則是標記了這一首作品的名字。


    《貝多芬第七交響曲》


    趙梓潼看著自己麵前的這厚厚一疊樂譜,眼睛都不由得直了。


    啪嗒!


    樂譜從陳秋手上落在趙梓潼手上的時候,她的腰都不由得略微彎曲,略顯難以置信地看著陳秋。


    “這……這是我們接下來要演奏的?”


    “嗯,下周時候第一次樂團排練,先拿一首大家都熟悉的作品出來練練手,讓樂團磨合一下,貝多芬的作品技巧難度不高,難點在於詮釋,所以就先選擇這一首作品。”


    “練手?貝多芬第七交響曲?”


    “嗯,貝七練手。”


    陳秋點頭,隨後看著趙梓潼略顯震撼的表情,他想了想,伸手從趙梓潼手中的樂譜抽掉一大半,對著她開口道。


    “算了,還是就隻給你第一樂章吧,本來是想要讓你直接分析完全部樂章的,但是感覺你可能來不及。”


    “分析全部樂章?”


    趙梓潼看向陳秋的視線都不對勁了。


    她不由得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後,認真地對著陳秋問道。


    “陳秋指揮,我能問一下,就是時間限製是?”


    “下周四,第一次排練的時候,我需要你將第一樂章就需要全部都分析好。”陳秋很平淡地開口道,“如果你有餘力的話,你可以再分析一下第二樂章,如果可以的話,最好周三晚上的時候過來給我交作業,不然的話你可能得要周四早上很早就要來音樂廳。”


    “下周四。”


    趙梓潼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來。


    雖然她很想讓她平靜,但是有一說一,她現在整個人有些麻木。


    她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個也太離譜了一點吧?


    不過很快,她便想到了一個更瘋狂的可能性。


    她猛地看向陳秋,對著他問道:“陳秋指揮,這一首作品你應該沒有學習過吧?你也是一周的時間分析完貝多芬交響曲第一第二樂章嗎?”


    “不,我是一周的時間分析完全部樂章。”陳秋搖頭,他對著趙梓潼道,“順帶將這一套作品可以在鋼琴上表現出來,另外,我之前有學習過這一首作品,隻不過時間可能比較久遠就是了,需要全部重做,不過……之前的海音一團可能練過這一首作品來著?好像也是貝多芬?”


    陳秋稍微嘟噥了一下。


    他忘了之前自己首席考核的時候,所需要準備的作品是哪三首了。


    他隻記得好像是拉威爾的波萊羅舞曲,一首貝多芬,還有一首勃拉姆斯?


    可能這一首作品和之前海音一團的作品撞了吧,但是對於陳秋而言,這無所謂。


    因為就算撞了,他也需要重新處理細節,而不是直接拿過來就用的。


    隻不過對於趙梓潼而言,她的大腦被陳秋剛剛的話給完全炸爛了。


    她閉上眼睛,連續深呼吸幾下,試圖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比較平靜。


    但是很明顯,現在她所聽到的一切讓她根本沒有辦法平靜下來。


    她用著帶有一絲絲顫抖,以及一抹難以置信,對著陳秋重複道。


    “一周的時間?”


    “嗯,一周的時間。”


    陳秋平靜的回答道。


    她感覺自己一周的時間分析一個第一樂章就有點困難了,陳秋居然要分析全部四個樂章?


    她感覺她老爸可能速度都沒有陳秋這麽快。


    她不由得對著陳秋問道。


    “為什麽要這麽快呢?這麽快……難道不會讓音樂表現的十分糟糕嗎?難道不會出現很多的錯誤嗎?”


    “不會。”


    陳秋似乎早就猜到趙梓潼會這麽提問一般,格外平靜地對著她解釋道。


    “因為如果你想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指揮,或者是有活幹的指揮,在確保準確性的基礎上,速度是非常重要的。”


    陳秋記得非常清楚,之前在柏林學習的時候,他突然被老師安排了一個活,就是去帶一個職業樂團。


    樂團那邊需要一位年輕的指揮,然後給了一周的時間去排練一整套一個多小時的作品,一周的時間內這個指揮要跟他們排練,還要上台演出。


    那個樂團所需要的指揮,肯定不是上台就在那個地方揮揮指揮棒,然後什麽都不做,讓樂團自動駕駛的那種。


    他們肯定是需要一位真正的,能夠帶動整個樂團的指揮來幫助他們進行商演。


    為了拿下這個樂團,以學生的身份獲得演出的機會,陳秋記得自己當時基本上每天除了睡覺就是看樂譜,差點沒有肝死在家裏。


    然而即便這樣,他也隻是以超過第二名兩三個小時的進度拿下了第一次的排練權,然後拿下了這一次音樂會的指揮權。


    這樣的緊急救場救了差不多倆仨次後,陳秋的名聲才在當時柏林逐漸傳了開來。


    在數次漂亮的演出後,陳秋也才獲得了柏林愛樂那邊的考核機會,用幾天的時間拿下考核,成為了柏林愛樂二團的副指揮。


    也正因如此,陳秋對於速度的優勢,感同身受。


    當然!


    這個速度不是一味地加速度,而是需要在完成所有的工作情況下,也就是達標的情況下加速度,這樣的速度才是越快越好。


    這也就是為什麽陳秋對著趙梓潼說,她需要速度的原因。


    陳秋說到這邊,想了想,對著趙梓潼補充道。


    “哦對了,記得回頭做一下鋼琴的部分,就是把這一首作品在鋼琴上複現一下,如果不能複現的話,你可以直接用打譜軟件寫個鋼琴譜給我,有問題嗎?”


    “沒……”


    趙梓潼沉重地搖搖頭。


    她頭一次感覺自己的未來是如此的黑暗。


    指揮這條路,真的有些恐怖了。


    即便還沒有正式開始進行指揮的學習,就僅僅隻是跟著陳秋學習,她就已經可以感受到壓力了。


    一周的時間,一首差不多十幾分鍾的交響曲第一樂章。


    從簡單的單樂器分析,到單聲部分析,再到更深的整個樂譜的分析。


    趙梓潼感覺自己的任務任重而道遠。


    看著趙梓潼沉重的表情,陳秋卻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對著她笑著道。


    “好了,不要太緊張,放輕鬆一點,你現在還僅僅隻是見習指揮,隻需要學習即可,還沒有輪到你擔起樂團的重任,負責樂團內的事務呢,別那麽大壓力。”


    “啊?”


    趙梓潼一愣,沒有想到陳秋居然這麽說。


    這個居然隻是一個開始?後麵還有更困難的?


    一時間,趙梓潼都有一些不知道自己應該不應該繼續堅持自己的夢想學指揮了。


    不過很快,趙梓潼隻是稍微迷茫了一陣後,表情便重新變得堅定了起來。


    這個是自己的夢想,無論什麽樣的困難,她都可以堅持下去!


    因此,她緩緩吐出一口氣後,對著陳秋格外認真地點頭道。


    “嗯,我明白了!我會做好這一切的,陳秋指揮你放心。”


    麵對她的保證,陳秋卻無所謂地搖頭,隨意道:“你不用向我保證,你隻需要對得起你自己就行,如果你的表現沒有達到我的預期,對我樂團的進度產生影響,我就會直接將你換下,你應該清楚這一點吧?”


    “嗯,我清楚。”趙梓潼再次點頭。


    “行,清楚就行,後麵還有一大堆的新生沒有審核,先回音樂廳後台那邊休息墊個肚子,回頭下午還有一大堆的東西要做呢!”


    “好的!陳秋指揮,哦對了,陳秋指揮,指揮的動作需要專門學不?”


    “不需要,沒啥標準動作,你回頭自己對著鏡子練就好了,練到你自己覺得好看就行。”


    “好的!我知道了!”


    看著趙梓潼逐漸充滿衝勁的模樣,陳秋不由得聳肩一笑,伸手推門而出,帶著趙梓潼回到了音樂廳的後台。


    可是剛剛回到後台,陳秋的臉便不由得拉了下來。


    他看向正在角落裏抱著一碗螺螄粉嗦的開心的艾鼓大聲怒罵道。


    “不是!艾鼓,你小子在後台吃螺螄粉是吧?回頭下午的人過來聞著後台一股子螺螄粉的味道怎麽辦?滾滾滾,滾外麵吃去,別在屋子裏汙染味道!”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艾鼓嘴巴裏鼓鼓囊囊的,半天說不出話來,隻能被陳秋趕著往音樂廳門口跑去。


    他就站在音樂廳門口,端著螺螄粉對著屋子裏的陳秋指指點點,用手指勾了勾。


    看著陳秋站在音樂廳內不出來後,便如同精神勝利一般坐在音樂廳外的台階上開始繼續吃著午飯。


    看著艾鼓如此,眾人不由得笑了起來。


    整個樂團的氣氛變得愈發活躍。


    趙梓潼站在眾人身後,看著陳秋和他們的打鬧,不由得陷入了思考。


    這個活躍樂團的技巧……自己要學嗎?


    ……


    ……


    午休很快結束,趙梓潼回到了她的座位上,繼續開始記錄著陳秋對於樂團新人的評價,並且借用之前陳秋說的內容,開始思考分析為什麽陳秋會那樣說。


    雖然現在她還是感覺有些聽不懂,不過現在也大致有了一點點的思路去分析。


    在聽完一整天的考核後,趙梓潼帶著滿肚子疑問以及思考回到了家中。


    一回到家,她就打開今天陳秋給她的貝多芬第七交響曲開始看了起來,並且開始試著做分析。


    既然她已經找到了陳秋,並且已經正式向著指揮的路子邁進。


    那麽她就不能浪費這個機會。


    她必須用她的全部力量去跟上陳秋的步伐,努力不給陳秋拖後腿。


    海音·和聲交響樂團。


    海城排名,第八。


    全國排名,第九十九。


    自己不能成為這個團隊最短的那塊板。


    曲式分析是上頭的,就如同做數獨題目一樣,一旦沉入進去,就很難脫身。


    趙梓潼從回到家,一直做分析做到了淩晨一點。


    趙一應酬結束,晚上回到家中,看著趙梓潼屋子裏開著的燈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後重新歸為平靜。


    他隻是默默地去屋子裏切了一些水果出來,放在了客廳的桌上,確保趙梓潼出來休息後能第一時間看到。


    做完這一切後,他有點猶豫,看著冰箱裏的牛奶有些糾結。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不應該給趙梓潼熱上一杯牛奶,然後端著水果和牛奶送進去。


    他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關上了冰箱門,沒有熱牛奶。


    他漫步回到了自己的床上,看著隔壁屋子窗口散射到他屋子裏的燈光,不由得一陣發呆。


    自己的女兒在學習指揮。


    他剛剛從門縫中看到了很多他非常熟悉的書籍,甚至聽到了一點點從趙梓潼耳機中傳出來的的《貝七》。


    陳秋手下新樂團的第一首作品是《貝七》?


    趙一躺在床上有些發愣。


    他看著那燈光半天睡不著,隻能重新起身,坐到了自己的書桌前,也同樣將一份《貝七》的樂譜抽出,開始分析了起來。


    他寫著寫著,原本成一條直線的嘴角,不由得緩緩上揚,呈現出三十度角的模樣。


    他手中做著分析的筆不由得停住,就這麽看著自己手中的樂譜,自言自語小聲道。


    “或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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