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重牛耕,對於耕牛專門有嚴法保護,不得隨意濫殺食用,普通黔首想要吃到牛肉十分困難。


    故而裏社祭祀,常以羊、豬等牲畜搭配蔬果作為祭品。


    像這次秋社用牛就十分罕見,這才引起吳伯的覬覦,想要仗著兄弟關係多分一些。


    吳廣沒想到便宜大哥會來找自己徇私,有些頭疼。


    當場回絕,兄弟感情怕是要出問題,吳伯要是心生不滿,到處說他這個弟弟的壞話,那就麻煩了。


    但要是真聽了吳伯的話,自己剛攢下的名聲怕不是丟個一幹二淨。


    “伯兄,不是我不想多分給你,而是今日社祭章伯早有安排,我隻是聽從行事。”


    吳廣急中生智,將鍋甩給章伯。


    恰好此時遠處章伯在呼喚吳廣。


    吳廣給了吳伯一個眼神,大步走去。


    吳伯將胡子吹得翹起來,他瞪著遠處的章伯和裏典,暗氣道:“一群老東西,竟玩這種心機,真氣煞人也。”


    等吳廣走到前方時,七十多歲的社祝跳完舞已是累的氣喘籲籲,正坐在旁邊休息。


    現在主持儀式的是父老章伯。


    他先指揮著青壯將祭祀完的牛、羊、豬搬到身前的幾條大案,然後轉向周圍眾人。


    “今歲得柳神護佑,我平安裏未曾受過水旱之災,各戶收成都還不錯。更讓人驚喜的是我平安裏出了吳叔這樣的義士,不僅造出獨輪車,還願將之分享鄉黨,使我平安裏揚名,就連鄉嗇夫聽聞,也對此事多有褒獎。”


    章伯先說了一通吳廣獻車的事跡,轉而直入主題,笑眯眯說道:“往日社祭,宰肉之事多由裏中長者為之。而今年秋社,我與裏典商議讓吳叔來做這社宰,諸位以為如何?”


    “此事甚好,我讚成!”


    阿牛搶先站起來鼓掌。


    接續阿牛的是一群寡婦與裏中老弱,她們皆呼道:“吳叔乃義士,德行高厚,行事多有扶助吾等,由他來分肉,吾等信服。”


    前段時間吳廣把自家的獨輪車分享出來,借給裏中造不起車的老弱、孤寡使用,這樣做導致車身多有磨損,但他收獲到的人心卻是無價的。


    比如現在眾人群起而呼,無人反對,便是對吳廣最好的回報。


    “鄉黨宗族,是古代社會的立身之本啊。”


    吳廣大方走到台前,先向社祝、裏典、章伯等人行了一禮,又回身對眾人再度一禮。


    待到禮儀完畢,便開始進行分肉儀式。


    牛羊豬三牲中,以牛最貴。


    “裏公、章伯、祝老……皆裏中長者,平日教化諸家,素有功勳苦勞,乃吾等裏眾敬仰之人,當分上等牛肉,以表吾等欽佩感激之心。”


    吳廣話語清朗,讓裏典、章伯等人聽得十分受用,皆微笑不已,覺得自己的選擇真沒錯。


    對於尊貴者優先的分法,其他人也沒有意見。


    “裏二門張媼,常幫扶鄰人,於塘中救下落水幼童,當分中肉三斤。”


    “裏一門大石,曾於賊人手中相救過路商賈,乃俠義之輩,為我裏中豪傑,當分中肉三斤。”


    ……


    繼長者貴者後,吳廣每一次分肉,都會說出相應的理由,讓人提不出異議。


    吳廣知道在古代分肉,不是說你將肉平分給大家就叫做公平,那樣做隻會適得其反。


    長者貴者會因為分的少而心中不滿,幼者賤者會因為分得多而心中忐忑。


    哪怕到了後世,在餐桌上你也得先給尊長者敬酒端水。


    唯有遵循時代本身的規則,以長幼尊卑,以及聲望大小來進行合理分配,才能讓人心服口服,這才是本時代的公平。


    至於他那伯兄,因為跛腳之後,對整個平安裏幾乎沒什麽貢獻,年齡在裏中也不算最大,最終隻分到兩斤下等牛肉和一斤羊肉。


    這讓吳伯很不滿,在心裏將章伯和裏典罵了個狗血淋頭。


    但在其他人看來,吳廣分肉不避親疏,一切按尊卑貴賤,聲望和貢獻大小來分,確實十分公正,皆交口稱讚。


    將牛羊豬三牲的肉分完後,吳廣又以鄉黨幫扶為由,將牲畜的下水分給了鄉中的鰥寡孤獨等弱者,作為對他們的關愛。


    因為隻是些牲畜下水,已經得到上等肉的裏典、章伯沒有異議,甚至還誇獎吳廣仁愛,能親近鄉人。


    那些得到牲畜下水的老弱孤寡之輩則驚喜交加,拜謝不止。


    社祭順利結束,除了吳伯外,整個平安裏的人都對吳廣交口稱讚。


    他們之前對吳廣的印象是慷慨仗義。


    現在則認為吳廣行事公正,又有關愛弱小之心。


    不少人在私下讚歎:“吳叔分肉甚公,吾等服矣!”


    ……


    秋社後,吳廣察覺到自己在平安裏的地位再度提升。


    如果說之前的他慷慨分享獨輪車,裏人對吳廣喜愛感激,那現在就是感激後還多了一絲尊敬。


    吳廣知道未來想要在亂世中立足,必須有支持他的力量,鄉黨姻親就是其中最鐵杆的那號,也是真正的基本盤。


    “劉邦手下的蕭何、曹參、樊噲好像都是沛縣鄉黨,也是他的死忠。”


    吳廣年歲尚輕,自然是比不上劉邦在沛縣混了幾十年的名聲。


    他現在能暢行的隻有平安裏一地,在太康鄉中有些名聲,但不多。


    “平安裏的青壯約五六十人,與我最親者有兩個,一是衝兒,二是阿牛。如果將來行大事,他們都是我的心腹,要好好培養才是。”


    現在已經到了二世元年的前夕,距離那個時間點不遠了,他必須要為未來做準備。


    秋收之後,沒什麽農活可做。


    吳廣便常邀吳衝與阿牛兩人去林中伐木和布置陷阱捉鳥獸。


    秦法規定仲春二月後,就不準黔首到山林中砍伐木材,要一直等到七月才放開禁令。


    他們陽夏縣天高皇帝遠,一般來說隻要沒人告你,官府也懶得去管。


    但凡事總怕有小人作祟,萬一真有人告奸,還不是得自認倒黴。所以黔首們大多會選擇在秋收後到冬天的一段空閑時間裏,去林中將明年上半年的柴火砍夠。


    吳廣的做法符合常理,並未引起人的注意。


    而在那山林中,有樹木為掩蔽,他剛好教授吳衝和阿牛識字,以及聊一些可以增加感情的東西。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瞬而過。


    一晃便過完了九月,進入了第二年的十月。


    秦二世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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