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得了張耳暗示,放在腳跟上的腰臀正要發力,好站起來向陳勝請命,哪知就在這關鍵時刻,已被人搶先一步開口。


    是誰!


    他憤恨轉頭。


    可當武臣看到說話之人的模樣時,整個人如霜打的茄子,有些蔫了。


    假王吳廣!


    其昂首而立,神色堅毅,目光炯炯,一副誌在必得之意。


    不僅是武臣心情急轉直下。


    陳餘、張耳兩人也是麵露驚愕。


    這麽會是這樣?


    他們原本的計劃是由陳餘這個通曉趙地形勢的人開頭,說動陳勝派兵北伐。


    隻要陳勝神色有所鬆動,武臣就抓緊時機站起來請命,請求去做這個北伐主將。


    武臣是陳勝的故友,關係比諸將近得多。他若開口,其他人多會給些麵子,不會和他相爭。


    而陳勝看在友人的麵上,也多半會答應下來。


    如此張耳、陳餘二人便可擁著武臣北上,去攻略燕趙之地。


    到了那裏,有著大河作為阻隔,他們完全可以擺脫陳勝的管束,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想象如此美好,哪知半路殺出來一個吳廣。


    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罷了,武臣還可去爭一爭。


    可吳廣地位僅在陳勝之下,身份遠超諸將,武臣哪敢開口。


    “這吳廣怎得反應如此之快,就像是早有準備似的,他都不需要思考利弊嗎?”


    張耳、陳餘臉色難看。


    他們隻希冀陳勝能拒絕吳廣,給武臣和他們一個機會。


    陳勝高居上座,緊盯著吳廣。


    吳廣雙眼清明,視線並未避讓。


    陳勝見其神色堅定,略一猶豫後,輕歎道:“既然吳王請命,那便去吧。”


    “我必為大王略取河北之地!”


    吳廣拱手應命。


    他早有北上之心,本想私下與陳勝說這事,還尋思想說服陳勝答應他率兵北上恐怕得費上一番功夫,哪知道陳餘適時跳出來,給了他一個請命的良機。


    吳廣回頭看了一眼陳餘,目光又從張耳、武臣身上掃過。


    這三人鐵青的臉色昭示著他們此刻的心情應該不太好。


    可吳廣心頭高興啊,不由暗讚:“贈我良機遠離此地,此輩真是好人啊。”


    而此時見到陳勝點頭,事情徹底定了下來。


    陳餘、張耳、武臣相互對視,目中盡是無奈與苦澀。


    煮熟的鴨子,飛了。


    ……


    定下征伐河北之事後,陳勝讓諸將離去,隻將吳廣留下。


    “如今你婚事已畢,我正欲讓你去滎陽,監諸將西向滅秦,你這時請命去河北作甚?”


    陳勝抱怨出聲。


    他本有自己的戰略安排,西向滅秦為先,攻略河北居後。


    可剛才吳廣當眾請命,眾人矚目,若是陳勝拒絕,就很傷兩人關係了。


    略微思索後,陳勝最終點頭應下,隻是以他好強的性格總覺得心中有些不舒服。


    吳廣解釋道:“大王方才說周章、伍徐聚兵十餘萬,已破新鄭,圍滎陽,照此下去破關滅秦指日可待,我就算不去滎陽亦無什麽影響。”


    “反而大河以北,燕趙之地有城池無數,黔首數百萬,此時尚在秦吏手中。若是派一偏將北上,恐力有不逮。還是我率軍去為大王收河北之地吧,如此兩路進軍,等到暴秦誅滅之時,天下亦在我大楚手中,豈不美哉?”


    陳勝聽得點頭。


    如今攻秦形勢大好,滎陽、函穀方向有沒有吳廣都一樣。


    反倒北邊有著大片土地等待征伐,讓吳廣這位大將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陳勝頷首道:“吳叔所言是也。隻是如今我大軍在圍滎陽,之前又遣了周巿率兵略魏,現在拿不出多少兵力,你若去攻略河北,不知萬人可夠?”


    曆史上陳餘請命攻趙,陳勝予卒三千人。


    今日他給吳廣萬人,已是三倍有餘,足見兩者待遇差別還是挺大。


    吳廣略一盤算,此刻的北方並無強敵,萬人足夠打開局勢。等到成功略取河北,有著幾百萬人口的地方還需憂慮兵員嗎?


    他拱手道:“萬人足矣。”


    定下了出征河北的兵力和時間,兩人又聊了一會兒,吳廣便告辭離去。


    陳勝在榻上伸了一個懶腰。


    “當今形勢大好,不穀坐擁天下之日已不遠矣。”


    因為吳廣那些話,陳勝心情很不錯,起了外出遊玩的心思。


    “呂臣,為不穀備車。”


    陳勝用上了新學會的君王自稱。


    不穀最初是周天子所用謙稱,後來楚國僭越稱王,常用此為自稱。


    今陳勝自立為王,蔡賜等老臣便建議他稱呼要有所轉變,以顯示君王之尊。


    不過陳勝覺得這稱呼有些奇怪,還不是很習慣,正式場合上不怎麽說,私下倒是常掛在嘴邊練習。


    ……


    楚宮朱瓦黃牆,飛簷挺立,幾隻燕雀展翅飛過。


    裝掛金飾的駟馬大車緩緩行出宮門。


    馬車前後各有披甲戴冑的精兵護衛,矛戟豎立,王旗飛揚,自有一番高貴氣度。


    陳勝坐在輿中,透過垂下的竹簾縫隙,打量前方的街景。


    看到王駕出行,街上的庶民全都退往道路兩側,低首行禮,無敢直視者。


    這般場景讓陳勝心情越發愉悅起來。


    這就是王的地位啊。


    他的目光落到駕車的車夫背上。


    “莊賈善禦,駕我這駟馬之車有些可惜了,日後當讓他為我駕六馬之車。”


    陳勝舔了舔嘴唇,他腦海中浮現的是之前所見的二世皇帝車駕。


    天子六駕。


    從駟馬到六馬,從王到天子,這可是一個質的飛躍。


    當他陳勝一統天下後,就可名正言順的升級自己的座駕。


    那也是陳勝這頭鴻鵠展翅,想要抵達的終點。


    就在此時,莊賈猛拉韁繩,馬匹嘶鳴,突兀響起的驚呼打斷陳勝的思緒。


    “何方狂徒敢擋大王之道,給我拿下!”


    呂臣持劍上前,厲聲高喝。


    “別別別,我要見大王!我是他昔日好友!”


    擋道之人大聲叫嚷。


    眾人麵麵相覷。


    陳勝伸手掀開竹簾,舉目望去,見擋路的是一麻衣黑麵男子。


    “阿勝,我是阿攸呀!咱們當年一起在陽城種田的呀,你當初說苟富貴,無相忘。如今你富貴了,不要忘了我呀!”


    那叫做阿攸的男子見到陳勝,立刻興奮的叫起來。


    陳勝仔細打量一番後,啞然失笑。


    此人確是他昔日一起耕田的故友。


    那會兒陳勝耕田到一半,有感而發,對阿攸等人道:“苟富貴,無相忘。”


    當時眾人皆笑陳勝,還說:“若為傭耕,何富貴也。”


    沒想到真有故人找上門。


    陳勝笑了笑,對呂臣道:“確實是不穀昔日友人,讓他過來吧。”


    “唯。”


    呂臣側身,讓到一旁。


    阿攸對呂臣得意笑道:“伱看我都給你說我認識阿勝了吧,你還不相信,嘿嘿嘿。”


    呂臣冷麵不語。


    阿攸也不管他,幾步跑到陳勝車邊。


    剛一接近,他的目光便被車上的金飾所吸引。


    “夥頤!沒想到阿勝你坐的車都是黃金呀!”


    聽到那熟悉的方言土語,陳勝哈哈笑起來。


    阿攸又叫道:“阿勝,我之前去王宮找你,那宮門令不僅不給我通報,還差點把我捆起來,幸好我機靈說了和你的交情。但他還是不通報,反而教訓了我一頓,這幾日我都不敢再去叩門,隻能在外麵等著你出來,你可得給我出氣啊。咱們以前是老朋友,當年你餓的沒飯吃,我還分了一些乾飯給你呢!”


    陳勝想到當年耕田時確實受過此人照顧,吃過對方一些飯食。


    而他今日為王,對方來尋,正好顯示自己的富貴景象。


    陳勝笑道:“苟富貴,無相忘。”


    “不穀今日富貴,自不忘故人,上車吧。”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覆秦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起飛的東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起飛的東君並收藏覆秦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