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那一大團籠罩屋子的黑氣,又看了看遠處奔跑的程育新,打消了給那團黑氣來一發的念頭,向程育新直追而去。


    別小看程育新,盡管已經七十多歲,但腿腳可不慢。追了一公裏多,也沒拉近多少距離,眼睜睜看他即將跑入那片樹林。無奈之下,我隻能原地踏步作法,犧牲了點時間,請了道雷。程育新這種級別的修士,身上肯定是有一兩件教中護身寶物的,我也沒想一次就能打倒他,隻求能讓他受點傷,速度慢下來。


    閃電真真切切擊中了程育新,他一個跟頭栽倒在地。我心頭一顫,暗想是不是太過分了,畢竟人家基本上也沒對我下過殺手。當我跑到他身邊,給他檢查時,發現他還在喘氣,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給他戴了手銬,然後拍了拍他的臉,讓他清醒過來。


    程育新醒來,先是茫然望了望四周,看了看我,眼神接著向下看了看自己腰間。我順著他的眼神看去,他腰間有個金色的小葫蘆,已然破裂。


    程育新臉色一變,對我大喊:“糟了,快跑!”


    我站起,抽斧在手,警惕地環顧四周:“葫蘆裏有什麽?”


    程育新顫抖著,咬著牙迸出五個字:“本教護法神。”


    隨後,他的身體開始扭曲,仿佛有什麽在裏麵膨脹。他尖叫著,翻滾著,身軀變得粗大。一用力,他將手銬掙斷,站了起來。


    在我麵前的,是一個肩高近兩米,長著一對彎角,一身白毛的犛牛。


    我望著犛牛那對憤怒的紅眼睛,不確定地問了聲:“程育新,是你嗎?”


    犛牛低下頭,低吼了一聲,前蹄開始刨地。我以前看電視裏西班牙鬥牛,知道牛的主要戰鬥手段就是直線衝撞,擺頭挑擊。因此我開始後退拉開距離,準備隨時側跳。犛牛開始衝鋒,我能感覺到地麵都在顫動。


    也就一眨眼,犛牛就出現在我麵前,這速度也太誇張了,我都沒準備好。我盡力向右撲倒,感覺腰部被什麽撞了一下,隨後是左大腿上一陣劇痛,身軀不受控製地在空中翻滾起來。


    落地姿勢很狼狽,我臉朝下在地上至少滑了三米才停下來。爬起來顧不得檢查傷勢,將斧子對著犛牛飛出後,我朝最近的一棵樹跑了過去。這棵樹有半米粗細,你一犛牛總不能直接把這麽粗的樹撞倒吧?到了樹後,我才想起來,這犛牛不是普通的生物範疇的犛牛,這是一教派護法神啊!連屍狗都可以跳出60g的加速度,這犛牛會怎樣?趕緊往樹林裏跑吧,那麽多樹,你一棵棵撞下去累不死你。我剛跑離大樹,就聽身後一聲鈍響,隨後唏哩嘩啦之聲不斷,應該是樹倒了。


    身後又傳來四蹄踏地之聲,樹林離我還有百來米,看情況隻能用技巧了。我跑著跑著時不時來個急拐,效果還是有的,那犛牛連續兩次衝過了頭,變得更憤怒了。


    這時,一道令人心安的白影出現在樹林邊緣,除了衛浩清還能有誰?我看到救星,一下子全身脫力摔倒在地。耳際就聽得乒乓一陣響,等我翻身坐起,犛牛已然不見,程育新光著身子捂著下體跟衛浩清對峙著。


    我大笑:“程育新,你衣服都沒了,還在腰上圍個腰帶啥意思?算是沒有一絲不掛?”


    程育新也不答話,打出一團黑煙,被衛浩清躲過,再打出一團黑煙,被衛浩清一劍劈開闖過。程育新轉身逃跑,見我在後麵,腳步不停,對著我扔出一個罐子。我不敢硬接,站起閃身躲過,那罐子落地碎裂,一道怨魂向我撲來。此時程育新一路跑一路扔罐子,扔了四五個,出現的怨魂也圍住了衛浩清。


    普通人死後,魂魄歸地府轉入輪回。就算有一些遊魂野鬼,也難對人造成直接傷害,最多就是傷人陽氣,對人體產生間接傷害。但怨魂是一種特殊的存在,往往是死前受過極大痛苦的人之魂魄,很多邪教都會收集這種魂魄,並用特製容器煉製,增加怨魂的怨氣。這種怨魂會直接衝擊人的精神,令人產生幻覺,並在幻覺中傷害自己。


    程育新打來的怨魂怨氣極大,我靠自身的精神力居然有些支撐不住,翠翠被倒吊著的場景模模糊糊出現在我眼前。我急忙趁著還有幾分意識,摸出張凝神符貼在了自己額頭。眼前頓時清晰起來,但怨魂尖嘯著穿過身體的陰冷還是讓人不寒而栗。我再掏出張消業符,布在斧子上,然後掄著斧子跟那怨魂打在了一處。消業符是讓普通武器能對鬼魂造成殺傷的符籙,每擊中那怨魂,就產生一道火花,打散一部分魂體。


    等我將那怨魂徹底打散,回過頭去,看到程育新已經在衛浩清麵前萎頓在地,支撐著上半身在幹嘔。我連忙跑過去,看到程育新肚子上有一道橫著的裂口,部分腸子流了出來。


    我蹲下對程育新道:“別亂動,馬上給你叫救護車。你確定不會對醫護人員動用法術吧?”


    程育新麵色慘白點點頭。


    我指了指他房子處那團黑氣:“怎麽解除?”


    他苦笑:“你和這位道長不都打破了嗎?其實就算你們不打破,過半小時,法力消散,困仙霧也會自行消散。”


    我伸手,將他腰間帶子上掛著的包中各種東西都摸了出來。居然有七八個收魂小瓶子,一疊咒符,一把形製古怪的石質小刀,一隻戴滿各色寶石戒指的幹枯的手,一把不知什麽金屬製作的三棱錐,幾本皺巴巴的小冊子。


    我將小瓶子打開,把裏麵的嬰魂放出,念《太上救苦經》將其超度。


    程育新歎氣惋惜:“你知道我收集這些有多不容易嗎?這不是普通的嬰魂,是假死的嬰魂,還是有陽壽的,收集滿十二個,用本教法術煉製,可以延壽十二年。”


    我怒道:“為了多活幾年,就讓這十二個本來可以自己活過來的嬰兒死掉,你真不是東西。”


    程育新爭辯道:“他們本來也活不了,實體都被送到太平間冰凍了或者被埋了,我隻不過偷出來廢物利用而已。”


    我忍住把他腸子往外再拉一拉的衝動,轉移話題:“你這個到底是什麽教派?”


    程育新道:“我派是婆多教秘法派,一千年前因教派紛爭,當時的大賢者西斯巴帶著部分信眾遷徙到吐蕃,一直流傳到現在。”


    從沒聽說過這教派,估計是秘法傳承的緣故。我又指指地上那隻幹癟的手:“這是什麽?”


    程育新道:“那是本派聖物,大賢者西斯巴砍下自己的手臂供於至高神阿忽米的神壇上,自那時起傳承至今。”


    我再問道:“你床上那張女嬰皮,怎麽回事?”


    程育新淫笑道:“以本教秘術,施法後,那張皮會變成一個少女,除了沒思維,其他跟真人一樣。”


    我站起剛抬腿要踢,被衛浩清一把抱走。


    衛浩清勸道:“息怒,他已經沒有反抗力了。”


    我掙紮了幾下,沒掙脫,也隻好平靜下來。等衛浩清放我下地,我氣衝衝過去,將那幾本小冊子和那柄三棱錐收入懷裏。看了衛浩清一眼,衛浩清正在抬頭觀賞東方升起的那輪圓圓的月亮。


    當我開始摘那隻枯手上的戒指時,衛浩清說話了:“哎,那個,我們這次是執行公務的。”


    我想了想,便不再搜刮。將地上那疊咒符摞齊,用斧子背麵的尖刺對準砸了個對穿。


    程育新苦笑道:“何必呢,這些咒符隻是施術媒介,隻有配合本教咒語才能發揮作用,平時也害不了人的。”


    我拿出手機,撥打支援電話以及120,然後對著衛浩清指了指程育新的院子。


    衛浩清倏地過去,兩裏多遠轉瞬便到。接著他掄劍對著黑氣劈了過去,隻聽一聲悶響,本來如同固態的黑氣忽然墜地,煙消雲散。


    在等卞雯他們的時候,我對程育新說:“其實,你雖然行事有些髒兮兮臭烘烘讓人不舒服,但還算守規矩。”


    程育新無奈道:“不守規矩的,基本都活不下來。至於你說的行為方式,本教立教起就是這樣的儀式法器,也改變不了。”


    “不改就難以存續啊。充滿恐怖氣氛的黑暗秘儀,在以前民智未開的時候,可能很有威懾力吸引力。但現在這個時代,大多數人都有道德衛生上的要求,這種用人體器官的血糊糊臭烘烘的近於巫術的行為方式隻會被社會鄙棄。可能會有一小部分特殊癖好者會感興趣,但他們自己也知道上不了台麵,會把自己偽裝得很好。所以,你這個教招不到人,信眾太少,必然失傳。”


    程育新爭辯道:“這本來就是秘傳教法。”


    “沒有信眾你都活不下去,談何傳法?聽我的,這次出獄後,擯棄那些讓人不適的人體法器和黑暗儀式,用金木法器和能上台麵的儀式代替。殿堂要明亮寬敞,寶相莊嚴。最重要的,給自己教派一個正式名分。至於你是掛靠某些大教還是去教協申請正式備案,隨便你。”


    程育新低頭思索,也不再說話。


    卞雯他們氣喘籲籲趕到時,程育新已經昏過去了。卞雯大致問了一下情況,點點頭,又給程育新上了副手銬。我忽然感覺渾身疼痛,這才開始檢查起自己身上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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