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眼圈有點紅,“那你呢?”


    梁遲徽比她平靜,“我去外省避風頭。”


    “黃彪...會記恨你嗎。”


    “也許會。”他站在路燈照射不到的陰影裏,“他跟了我這麽多年,我在生意場的仇敵和把柄,他掌握了一些。”


    何桑心驚膽戰,都說狗急跳牆,黃彪目前是配合調查階段,沒逮捕判刑,完全有機會見家人,聯絡外界,萬一他雇凶報複梁遲徽,真出什麽問題...


    “何小姐。”


    梁遲徽仿佛看破她在擔憂什麽,“我是心甘情願的,不是為你感激我。即使以後有麻煩,我不怨你,與你無關。”


    男人的夾克領沾了露水,泛著冷冽的水光。


    梁遲徽因為她,東躲西藏,無家可歸。


    黃彪是梁氏集團的副總,他涉嫌多項罪名,連累了梁氏,十幾個訂單遭合作公司退單,股票暫時跌幅不大,公關部在千方百計壓消息,一旦爆發,沒有人預估得了損失是多大。


    董事局逼迫梁延章給一個交代,梁氏集團是他的心血,他在商場混了三十年,混到四大家族的位置,被自己親手培養的兒子搞得亂七八糟,梁延章簡直氣瘋了。


    姚文姬在老宅的日子,大概率也不好過了。


    何桑五味陳雜,心頭扯得難受,“你為什麽賭上自己幫我?”


    “我不知道。”梁遲徽握緊拳頭,喉結滾了滾,“你覺得為什麽?”


    她感覺到一股無形的東西,激發她的顫栗,在她體內橫衝直撞,好半晌,她搖頭,“我還不了欠你的人情。”


    梁遲徽的臉也籠罩在晦暗深處,笑紋很淺,“我沒想過讓你還。”


    “你去什麽地方?我有一套閑置的空房...”


    “我隻要在冀省,梁家早晚找到我。我的手下,住處,場子,都在監控下,不安全了。”


    何桑視線越過他,榕樹下泊著的賓利,車牌已經摘了,大約是沒法開了,信用卡,銀行卡,他應該也沒法刷了,梁家要掘地三尺挖一個人,不缺手段,“你有現金嗎?”


    梁遲徽抿了抿唇,“有。”


    她轉身推門,“你等我一下。”


    何桑拿了錢,拿了一件梁紀深的外套,他們身高相差不多,梁遲徽比梁紀深略高兩三公分,梁紀深比梁遲徽略魁梧精壯一點,梁紀深能穿下的,他也合身。


    梁遲徽眸光微動,“我馬上去坐大巴,車裏暖和。”


    “大巴開出省要開一夜,你墊著,蓋著,總用得到。”


    她手心輕柔的觸感,撫過他手臂,梁遲徽渾身肌肉緊繃,他似乎失去了理智,猛地一拽,將何桑拽下台階,拽進懷裏。


    空氣中洇潮的寒意,他身軀卻灼燙,燙得刺骨,燙得入心入肺。


    耳畔是男人雄厚的喘息,悶啞的,沉重的。


    何桑聽到他濕漉漉的吞咽聲,聽到他口腔粘稠的唾液感,挨在她的長發,隻差一厘,便吻上她。


    她掙紮,手肘頂住他,“梁總!”


    “別動,我抱一下。”


    何桑一頓,一秒後,又急劇掙紮,“你鬆開...”


    梁遲徽的氣味太濃烈了,侵略性太強了。


    這一刻,他不再是梁總的身份,不再是梁二公子,僅僅是一個男人。


    也正是這個男人的身份,令何桑不知所措。


    她再次掙脫,睜大眼注視他,氣喘籲籲,“你...”


    梁遲徽閉上眼,平複了一會兒,“何小姐,抱歉。”


    門這時忽然從裏麵拉開,何桑一激靈,下意識回頭。


    “你不是去洗手間嗎?”梁紀深走出來,“怎麽在門外。”


    身後已是一片死寂,梁遲徽消失得無影無蹤。


    何桑穩住神,“是物業敲門,有一個快遞。”


    “冷不冷?”


    “不冷,我也剛出來。”


    梁紀深側了下身,“先回去。”


    不遠處,梁遲徽坐在駕駛位,叼了一支煙,單手焚上,揭過風擋望向那扇門。


    男人隨著何桑回去,又去而複返,佇立在台階上也望向這輛車。


    像是四目交匯,又像是在漆黑中交錯。


    梁紀深駐足了片刻,進屋,關上門。


    ......


    胡濃濃在廚房煮了三碗甜羹,關掉蒸箱,抱怨他,“三叔,你沒請煮飯阿姨嗎?”


    他跺了跺腳,跺掉鞋底的水漬,“不喜歡家裏有外人。”


    “三叔最精了。”胡濃濃撇嘴,“養個女朋友,還要負責保姆,廚師的活兒。”


    “我沒下廚...”何桑打斷她,“午餐晚餐是程秘書和餐廳送來。”


    “聽清了嗎?”梁紀深係著上衣扣,漫不經心的笑意,“我千嬌萬寵養的女人,舍得她幹活嗎。”


    何桑攥著牌,耳尖緋紅,拇指在圖案上蹭來蹭去。


    起初同居的半年,倒是也請過保姆,梁紀深作息顛倒,夜裏加班,白天早退,奈何他需求又大,白天不忙,在沙發上有興致了,會弄一場。保姆無意撞上過,後來辭了,再沒請過住家保姆了。


    邱太太催促何桑出牌,她一恍惚,打出伍萬,梁紀深摁住她手,換了四萬,一丟,“她碰捉五魁,要胡牌了。”


    “哎呀——”到手的伍萬飛了,邱太太懊惱,“梁先生作弊!”


    “你們聯手欺負她一晚上,沒完了?”梁紀深的煙盒空了,他懶得上樓取,拾起煙灰缸內熄滅的半支,重新點燃,“再欺負她,我欺負老邱和周坤了。”


    “惹不起,我們不贏了行不行啊。”邱太太喂了何桑九條,她扣了牌,笑得眉眼彎彎,摟住梁紀深胳膊,“我終於胡了,是清龍!”


    梁紀深不賺不賠,是湊數陪玩,他手朝外伸,撣落煙灰,“胡了幾次。”


    “一次。”


    他也笑,“一次值得你高興?”


    何桑清點錢數,“胡一次就回血了。”


    梁紀深實打實稀罕她這點,容易滿足,三五百萬的禮物,她收下不炫耀,三五塊錢的廉價小玩意兒,頭繩發卡之類的,她也歡喜。從不查崗,不瞎打聽,其實他不是外麵胡來的男人,查崗也問心無愧,可是有幾個男人願意被查崗呢?筋疲力竭應酬著酒局,電話短信連環轟炸,字裏行間是猜疑和不信任,越是有權有勢的男人,越是反感。


    諒解,溫柔,才是征服他們的必殺器。


    梁紀深捏了一把她腰肢,“小財迷。”


    她將鈔票塞進儲物盒,“我攢錢給你買生日禮物。”


    “我生日過去多久了?”


    “明年的。”


    男人笑聲發悶,“胖了。”


    梁紀深大掌遊弋在她腰背,以前清晰摸到骨頭,現在摸到肉包著骨頭。


    何桑最近不上班,於是沒忌口,熟梨糕,水果,牛奶燕窩,饞了不少。


    “胖點好看。”


    她扭頭,“我胖到一百二十斤呢?”


    “沒事。”他掐了煙,“不算胖。”


    “一百五十斤呢?”


    “也行。”梁紀深氣定神閑,眉梢眼角是調笑,“宰了吃肉,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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