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遲徽手忽然探向佟大的腰帶。


    白熾燈照射下,是一枚銀灰色的微型追蹤器。


    國內不常有,屬於東南亞的毒窩、傳銷窩的新科技,無線,電力續航久,一些掃描儀、探測儀掃上去,不會消磁,不會暴露。


    邊境的一線臥底幾乎人手一個,在冀省,趙凱有,梁遲徽有,趙凱是組織發的,梁遲徽是在東南亞的黑市高價購買的。


    36萬塊一枚。


    缺點是不大防水,比如淋雨,墜海,馬桶衝刷,數據會清零。梁遲徽測試過,泡在魚缸裏,它的信號隻能支撐15到25分鍾。


    東南亞的蛇頭、罪犯,已經學精了,專門在河邊、海鮮市場的水箱附近交易,萬一有警方或者仇家埋伏,又不確定追蹤器藏在身上的哪個位置,索性脫個精光,扔水裏,再逃。


    佟大瞳孔凸漲,驚得結巴,“這個...”


    梁遲徽直奔隔壁的公共衛生間,放入水池,擰開水龍頭。


    追蹤器漂浮在水麵。


    他眼神定格,胸膛緊繃。


    矮個子拘押著佟大,也走進來,“老板,是不是露餡了?”


    “嗯。”


    矮個子惱了,一拳掄在佟大的後腦勺,“蠢貨!”


    “我不知道...”佟大捂著,“我在南隍廟下車的,倪總留了一部手機,一串號碼,命令我上山,山路很顛簸,車翻了,我幫梁檢扶車,他趁機塞我衣服裏了...”


    “老三這方麵是行家,手腳敏捷頭腦機靈,他在市檢不是白混的,即使是我,稍有懈怠也會中計,著了他的道。”梁遲徽看了一眼佟大,“不怪你。”


    “三公子把伍子和六子打傷了,我和他打的時候,他體力不支,我撿了個便宜。他手勁兒大,挺利索的,一對一誰也不是他對手。”


    “他不是體力不支,我親眼見過他訓練的強度,他是沒必要和你打。”梁遲徽關閉水龍頭,拾起追蹤器,拋入馬桶。


    嘩嘩的水浪頃刻吞噬掉。


    “他想要抓現行。”梁遲徽一語道破,“放虎歸山,引蛇出洞。”


    “老板...”矮個子發怵了,“我有耳聞,三公子這十年沒有敗績,連段誌國都躲著他,要不...”


    “要不什麽?”


    “撤退...”


    “撤退去哪。”


    “東南亞——”矮個子意識到到梁遲徽不高興了,硬著頭皮,“姚夫人在東南亞有實體工廠,您有人脈勢力,咱們黑白通吃。”


    “你以為我走得了嗎?”梁遲徽掏出帕子,一點點擦拭手上的水珠,“從何桑跟了老三開始,梁家永無寧日了。她背負著何晉平的冤情接近老三,接近我,她現在清楚我不少機密,包括梁氏集團和廣和集團的錢全部流入地下錢莊,她一封舉報信,我根本無法出境。梁氏是冀省最大的上市私企,省裏不允許財產流失。老三既然蹚了這潭渾水,不了結,他不罷休。”


    矮個子說,“何小姐和三公子暗中仍舊偷偷來往,但是舉報信,她倒是沒出賣您。”


    梁遲徽疊好帕子,“你覺得她為什麽沒有出賣。”


    “女人易感動,您待她好,她多少是有數的。如今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您害了何晉平,她不忍心舉報。”


    “有證據了呢。”梁遲徽走出衛生間,站在樓梯上,“她會嗎?”


    矮個子垂首,沒吭聲。


    梁遲徽望向天窗,彼時是這座城市最繁華的夜色,盡收他眼底卻冰涼,死氣沉沉,“送倪紅去東南亞,派人盯住她,不準聯係冀省,然後放出消息,倪紅帶著佟大一起失蹤了。”


    一名保鏢這時從儲物室出來,“老板,倪總要見您。”


    “不見。”


    “梁遲徽!”倪紅在房間裏聲嘶力竭,“你親手鏟除身邊最忠心的人,留下一個吃裏扒外的白眼狼,有朝一日毀了你的,是你自己!”


    梁遲徽在原地駐足良久,一言不發上樓。


    ......


    何桑找服務生要了一杯冰鎮的蔬果汁,正喝在興頭上,梁遲徽一把奪過,“少喝冷飲。”


    “我想喝...”


    “你想的事情多了。”他坐下,抽出紙巾,清理她嘴角,“你不是不吃生冷食物嗎。”


    梁遲徽打量那杯果汁,胡蘿卜,菠菜,甜橙,全是她素日忌口的。


    “轉性了?”他笑。


    何桑舔了舔唇,“方小姐喝了蘋果菠菜汁,我饞了。”


    男人看著3號桌的方安意,方安意剛好也看著他,“抱歉,弄髒你的襯衫了。”


    “無妨。”梁遲徽收回視線,“她喝她的,方京儒夫婦不管她,你不能喝,我管你。”


    何桑耷拉著眉眼。


    他莫名好笑,捏她臉蛋兒,“7月份天氣暑熱,可以喝。”


    “6月呢?”


    梁遲徽佯裝深沉,“再和我討價還價,7月份也別喝了。”


    何桑一動不動,直到他清理完嘴角,“我肚子脹,去洗手間。”


    “真去嗎?”梁遲徽心知肚明她去幹什麽。


    “我憋不住了...”


    “憋不住喝剩下的半杯涼果汁嗎。”


    何桑愣住。


    梁遲徽手心攏住她座椅,“耍小花招。”


    “你這麽聰明遺傳誰了?”她後背垮塌,泄了氣。


    他清閑慵懶的姿勢,“隻要不太笨,上不了你的當。”


    何桑屁股發力,拱開椅子,去宴廳西邊的內場洗手間。


    酒樓大擺鍾敲響九點的鍾聲,她往回走,途經禮賓迎客門,她叫住服務生,“還有冰鎮果汁嗎?”


    “有的,梁夫人。”服務生打開對講機,“鮮榨果蔬汁,加冰塊,2號桌2席位,梁董事長夫人。”


    “不要送2號桌...我在這裏喝。”何桑小心翼翼扭頭,梁遲徽和張氏集團的王總在聊生意,沒關注這邊。


    “遲徽不同意我喝冰飲,他管我很嚴格的。”


    這一句,湊巧落在梁紀深的耳朵裏。


    他腳步一頓。


    眉宇間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梁副總。”服務生發現了梁紀深,畢恭畢敬迎上,“您在1號桌,4席位,1、2席位是中源和中盛集團的總經理,3席位是中源集團的常務副總。”


    梁紀深是中海集團的常務副總,暫時沒有總經理一職,今晚是中源集團的主場,所以常務副總排在他前麵,倘若他沒降職,中海是“三中集團”之首,即便中源集團是東家,1號桌的1號席位也必須留給梁紀深。


    何桑走過去,正要說話,梁紀深皺眉,撇開頭。


    她微怔。


    僵持了數秒,他側過身,讓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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