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桑!”梁紀深喊她。


    她步伐更快。


    “站住。”男人伸手拽她。


    何桑四下張望,緊張掙紮,“有人...”


    梁紀深沒為難她,撒了手,“什麽情況?”


    她垂眸,“謠傳。”


    “我沒問你具體事,你否認什麽。”


    梁紀深玩心理攻防、審訊偵察是一等一的專家,處處挖坑,設陷阱,何桑狡辯不贏他。


    “你問。”


    “糕點好吃嗎。”


    何桑一愣,“什麽?”


    他皺眉,“牛乳蛋糕,豆沙餅,沒吃?”


    梁紀深坦蕩自若,完全不像試探她,逗弄她,何桑覺得自己大約喝了太多橙汁,喝得腦子漿糊了。


    他生性倨傲,女人們聊八卦,他是充耳不聞的,避免聽了不該聽的。


    湯太太和佘太太嘴碎,是因為湯總和佘總是從底層爬上來的,混跡澳門博彩業的疊碼仔,在內地拉賭客賺抽成,和胡大發是一個路子發跡的,禁不起扒皮,混子熬出頭,改不了市井氣。那群書香豪門養出的閨秀,又嫁進豪門的太太,並不議論八字沒一撇的八卦,生怕議論錯了,給娘家和夫家招災禍。


    她疑似懷孕的傳言十有八九還沒散播到梁紀深的耳朵裏。


    何桑穩了穩心神,“吃了那隻草莓小熊。”


    “嗯。”他整理著略歪的領帶,“胖了。”


    她一顆心又懸了,“貪睡。”


    “我看你是貪吃。”梁紀深靠近,她後退,高跟鞋一扭,腳下不由踉蹌,他迅速托住她腰背,扶她重新站好,“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何桑瞳孔一漲。


    這一絲細微的波瀾不聲不響也映入梁紀深的瞳孔,“查了嗎。”


    “我查什麽。”她別開頭,餘光瞟梁遲徽的方向,他的保鏢在東南西北四個入口巡邏,現在賓客多,是用餐的高峰,她和梁紀深淹沒在人潮深處,幸好不顯眼。


    “3月份檢查,大夫是你的熟人,化驗結果懷孕的幾率很小。”


    梁紀深眼底情緒複雜,沒說話。


    “三公子——”湯總端著兩杯酒過來應酬,見到何桑,表情不大自在,“梁太太,冒昧問一句,我太太是否衝撞了您?”


    “您為什麽不問湯太太。”何桑瞧著他。


    “我太太不承認衝撞了您,隻是大公子一向溫文爾雅,不與女人計較,他對我太太的態度...”湯總話鋒一轉,“我猜測是您告狀的緣故。”


    “湯太太自作聰明,連我和遲徽都不知道的內情,她編造得起勁兒。”何桑冷眼,“湯總,奉勸你教育好自己的夫人,長舌婦不是好名聲,造謠梁家的長舌婦,更沒有好下場。”


    她徑直回到1號桌。


    湯總懵在原地,“這...三公子,我太太和二公子夫人素不相識——”


    話音未落,梁紀深越過湯總,一言不發離開。


    湯總鬧個好大的沒臉。


    程洵這時從外場進來,附耳匯報,“您果然高明,老董事長確實趁機跑路了。”


    梁紀深警惕環顧四周,梁璟和梁遲徽在1號主桌交談,何桑與霍太太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閑聊,他走到窗戶的紗簾後,圈出一片隱蔽的空間,“父親提出翁姨的壽宴風光大辦,卻不出席,百分百有鬼。”


    “老董事長調虎離山,調的是您。”程洵輕蔑,“可惜,您的城府謀略在他之上,他除了耍不入流的手段栽贓您,正兒八經的交鋒,根本鬥不過您。”


    梁紀深掏出煙盒打火機,點燃一支,“截住了嗎。”


    “扣押在國道了。”


    “沒去機場?”他叼著煙蒂,揭過窗簾的縫隙,觀察1號桌。


    梁遲徽平靜,梁璟從容,何桑一副背影,沒有絲毫異常。


    顯然,梁延章沒找老大和老二求救。


    他篤定老三陣仗擺得大,其實不敢傷他的根基,因此沒擱心上。


    梁家曝醜聞,梁家的兒子都沒好果子吃。


    停職,配合調查。


    一旦風聲泄露,不是同黨,也歸為同黨了。


    梁璟查自家人尚且格外慎重。


    程洵捧著一個煙灰缸,接住梁紀深的煙灰兒,“老董事長的路線,先去外市租一輛大巴,直達南方小城,轉乘貨船到雲滇邊境,乘飛機出境,再轉機馬來西亞。”


    “他自己嗎。”


    “紀夫人在車上。”程洵神色凝重,“老董事長挺精的,這段日子無論去哪,無論幹什麽,一定帶著紀夫人。紀夫人是您母親,老董事長一則牽製您,二則他身邊有三房的人陪伴,您會鬆懈。”


    梁紀深仰頭,鼻孔溢出的煙霧消失在天花板搖曳的流蘇穗之中。


    像一團青灰色的流雲,墜入無邊無際的海底。


    被夜幕下的風吹散,無影蹤。


    “撬不開倪紅的嘴,撬他的嘴。”


    “我懷疑佟大出境了,已經在東南亞了。”程洵的預感不好,“但是省邊境線,機場,車站,國道,全部是咱們的眼線,主要搜查貨車,卡車,快遞集裝箱,他什麽渠道出境呢?”


    梁紀深摩挲著煙卷,“段誌國回泰國了嗎。”


    “泰公館人去樓空,至於他回泰國了,還是去其他省市了,不了解。”程洵不明所以,“您怎麽想起他了?”


    “段誌國這次來冀省,隨行保鏢有二十二個,多混進去一個,或許不容易發現。”


    “段誌國和二房在泰國商場廝殺得你死我活,他幫梁遲徽偷渡佟大,圖什麽?”


    “圖錢莊呢。”梁紀深咬斷了煙蒂,煙絲泄出,火苗在煙灰缸內苟延殘喘,“段誌國是商人,梁遲徽也是商人,商人之間的交易糾葛,利在前,仇在後,利益足夠豐厚,可以合作泯恩仇。”


    “那麻煩了——”程洵愁容滿麵,“沒有實打實的證據,無法引渡佟大回國。”


    “不,段誌國大概率在外省。”梁紀深笑了一聲,“梁遲徽謹慎,佟大至今失蹤五天,這五天,倪紅在我手裏,趙凱又布下天羅地網搜捕佟大,梁遲徽絕不冒險。而段誌國畏懼我,萬一我們狹路相逢,段誌國扛不住我的審問,你認為梁遲徽會怎樣。”


    程洵沉思,“我認為梁遲徽會安排一個擋槍的替死鬼,吸引您和趙局的注意力。”


    煙灰缸裏的煙頭徹底熄滅了,撥開雲霧,見了日明,“替死鬼不止替佟大死,也替梁遲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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