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助理拎著公文包去書房等候。


    庭院桂樹刮起一陣風,吹得一旁的台燈罩晃了晃,乳白色的蕾絲邊兒勾著小鈴鐺,不知觸動了梁遲徽哪根弦,他驀地溫柔下來,抱住何桑,在她耳畔誘哄著,“叫我。”


    何桑難以招架他的喜怒無常,呆滯著。


    梁遲徽不緊不慢撫摸她的眼角,她的唇瓣,猶如在描摹一塊玉,先雕琢,再摧毀,他愛極了這塊玉,又恨極了這塊玉不屬於他。


    “叫我。”


    “遲徽...”何桑聲音是嘶啞的。


    她視線裏繞不開男人絲絲縷縷的短發,梁遲徽青硬的胡茬近在咫尺,衣領鬆散,露出鼓起的喉結,那樣親昵的姿勢,又那樣危險莫測。


    “以前叫我什麽?”梁遲徽輕輕貼著她,“叫二哥是不是。”


    何桑不懂他的意思。


    他溫熱的唇烙印在她的唇邊,一字一頓,“我有點後悔,或許二哥和弟媳的關係很合適,進一寸,是親人,退一寸,是知己。何必到今天相看兩厭,相恨相殺呢?”


    梁遲徽的呼吸太燙,與涼涼的體溫又截然相反。


    何桑迷茫地陷入他的冰火兩重天。


    男人埋在她頸側,埋了良久,下定決心一般站起來,邁過那攤狼藉,上樓。


    她整個人軟趴趴地垮塌下去。


    書房裏,梁遲徽的額頭墊了毛巾降溫,他在鹽湖小吃街全程目睹佟二被抓捕,岸邊風大,加上他衣著單薄,風寒發燒了。


    範助理遞給他一粒退燒藥,“汪律師是咱們的人嗎?”


    “一半是。”


    “另一半呢?”


    梁遲徽接過藥片,塞在嘴裏,喝了一口水,“那一半為自己留後路,送了老三一個人情。我輸了,他舉報有功,不算是同夥;我贏了,他起碼明麵上是替我辦事的,又握著我的把柄,我也不敢秋後算賬,落個過河拆橋的罵名。”


    範助理心有餘悸,“如此圓滑聰慧,幸好您防著他了。”


    “防不勝防。”梁遲徽舌尖苦澀,沿著喉管苦到心裏,他喝完一整杯水,才緩解了苦味,“他是律師團的組長,公司內部的資金底細瞞不了他,他如果叛變,是很致命的一擊。”


    “最致命的不是汪律師,不是倪紅,是何小姐。我勸過您,倪總更勸過,您為此衝倪總發火。”


    梁遲徽不言不語,如同一座靜止的雕塑。


    範助理明白,何小姐踩著他的死穴,一再出賣他,完全喂不熟、焐不熱,他快要死心了。


    “您付出許多,沒有索取過回報,並未感動何小姐,與其白白浪費了精力,不如爭取降低損傷,何小姐是有大用處的。”範助理試探他的心意。


    他依然沒反應。


    好半晌,梁遲徽從書房出去,推開隔壁次臥的房門,“我乏了。”


    何桑一直吐,從天黑吐到天色蒙蒙亮,保姆進進出出伺候,梁遲徽同樣沒睡好,但他憋了口氣,沒過去。


    她是為老三遭這份罪,捱這份辛苦的。


    五點鍾,嘔吐聲平息了。


    保姆敲門,大約是匯報情況,梁遲徽睜著眼,沒有理會,保姆敲了幾下,悻悻離開。


    ......


    何桑早晨頭昏腦漲地走出主臥,站在樓梯口的一霎,她僵硬住。


    梁璟和梁紀深坐在沙發上,茶壺內的茶水空了,果盤內的桃子塊也氧化了,他們至少待了半小時。


    梁紀深的體型清減了不少,發茬似乎也略長了一些,下頜的線條更削瘦分明了。


    何桑失重一樣,脈搏怦怦直跳。


    四目相對,男人像是深海下的漩渦,在奔騰湧動,他猛地起身。


    “老三。”梁璟不溫不火,製止他。


    他停下,指骨攥得嘎吱作響。


    何桑起床沒來得及洗漱,孕吐又折騰了一夜,從未有過的蒼白憔悴。


    梁紀深臉上浮現一抹心疼,他明知是錯誤的,仍舊無法克製自己,朝她大步走去。


    “三公子。”駐守在扶梯處的保鏢阻攔他,“太太住二樓,您踏入不方便,請回避。”


    “你攔得住我嗎?”梁紀深蠻力搪開他,保鏢一趔趄,緊接著,其餘的保鏢從四麵八方圍攏上來。


    足有六七個。


    何桑在碧璽公館斷斷續續住了半個月,明處有四個保鏢分成兩隊值班,是拳擊俱樂部的教練,梁遲徽高薪挖來,三十出頭的年紀,她不曉得暗處竟然還潛伏了四個。


    估計是防備仇家。


    梁紀深這會兒狂性大發,眼底密密麻麻的血絲凝結成一片赤紅,保鏢根本攔不住他,不是他的對手。


    梁璟眼瞧失控了,厲聲嗬斥他,“老三!我叮囑過你什麽?”


    他喘息著,肩膀急促地聳動。


    “這裏不是金悅府。”梁璟的提醒很明顯了,“我不是陪你過來鬧亂子的。”


    梁紀深眼底的赤紅漸漸褪去,沉默坐下。


    “怎麽,大哥和老三是不放心何桑跟著我嗎?”梁遲徽安靜觀賞完梁紀深橫掃了這群保鏢,他腔調溫和,麵色卻凜冽,“老三年輕魯莽,大哥是穩重人,縱容他在我的私宅大打出手,倘若我不給大哥麵子了,大哥不要怪罪我。”


    “何桑是二房的媳婦,我沒什麽不放心,老三的氣性大,你多擔待他。”梁璟鄭重其事又重複一遍,“我找你是好意,我不放心的是你到底有沒有做。”


    “我沒做過。”


    “你參與了嗎?”


    梁遲徽不疾不徐端起茶杯,“大哥以什麽身份質問我呢。”


    “以大哥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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